雍正心中激盪起一片漣漪。
哼,她叫我姐姐?卻不叫我皇后?是認定了皇上不預備認定我的位置了?皇上……皇上果真也是這般心思嗎?這是那拉氏的想法。而雍正思慮的著力點卻不一樣。此刻,他打量了那拉氏一眼,催促著耿妃對之道出把正在處理政事的自己從乾清宮拉到這閒梳院裡來的原因。耿妃遂將親眼目睹小蝶所藏之私、密信紙的事情說了,至於自己如何欺凌弱者,唆使奴僕行兇的事卻略過不提。述說過程中,還故意顛倒黑白,誤以為那拉氏當時昏迷,意識不清,竟含沙射影地汙衊小蝶,將方才阻止那拉氏喝藥與堅持給其服藥的角色徹底對調,把年小蝶說成了心地狹窄之鼠輩,把自己美化為善良無比的熱心之人。
對於她這種伎倆,那拉氏嗤之以鼻。比起陰謀詭計,耿妃的這些小花招,落在她眼裡,不過小兒科而已,不值一提。她所關心的是她男人、也就是皇上的想法,以及他希望她表達出來的意思。
於此,便可看出膚淺之流與深沉世故者的區別。耿妃雖鬧騰,可終究是女人間的尋常本領。上不得檯面。那拉氏便不同,她度量的不僅僅是自己單方面的利益,同時琢磨的還有雍正的心思。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後宮此二人,若以朝臣比擬,前者好比青年仕子,一朝登科,舉止輕浮,好高騖遠,只會清談不會實幹;後者宛如在野歷練多年的老臣。不僅深知為人交際之入世手段,更熟悉官官相護的不二法理。悠遊於廟堂百官之間,逍遙自如,如庖丁解牛般神乎其技,明哲保身立於不敗之地而後,仍能舉手投足間剷除異己,為進一步登天的富貴之路夯實下厚實的地基。
畢竟是多年的夫妻了,很快,那拉氏那細微又一閃而過的詢問的目光被胤禛接收到。於此同時,男人眼裡流露的含義也被女人讀懂。就這樣,旁人看不出的電流訊號在兩人之間傳遞。一番確認後,胤禛的聲音打破了屋內短暫的寂靜。清了清嗓子,他假意咳嗽數聲,道:“後宮之事,向來由皇后做主,朕不便親歷干預。皇后……”聽見這一聲叫喚,看著那拉氏依言走近,耿妃頓覺臨頭彷彿被澆一盆涼水。本來倚仗這鈕鈷祿氏之軟弱她在後宮作威作福慣了,此時忽然在頸項之處壓下這樣一座大山,豈不是令她倍感氣悶?
然而氣也好,悶也罷,她終於知道無法違逆過雍正的旨意。在男人冷冷的目光下對著方才還被自己瞧不上眼的瘋婆子行了跪拜東宮的大禮。禮畢,她立刻指著年小蝶的鼻尖辱罵,說她不守婦德,穢亂宮闈。
“你可有證據?”那拉氏低沉問道。
好呀,我就知道你這瘋婆娘和那姓年的一個鼻孔出氣!想著,耿妃氣呼呼回答說是親眼所見紙片云云,沒說完,就被那拉氏冷冷的一句“空口無憑”所噎住。
聽到這裡,胤禛已站起身,預備離開。不經意間,掃視了屋內物品的凌亂,又瞥了眼小蝶始終眉頭緊鎖的模樣,不禁起疑。
“怎麼回事?你哪兒不舒服嗎?”他走到她身邊,捏住她的胳膊肘,小蝶悶哼之際,正想掩飾,卻被男人拉過靠近,乘勢捲起她的了袖口。登時,佈滿紅點的手臂出現在眾人眼前。小蝶不由地垂下腦袋,胤禛卻幾乎壓抑不住怒氣,為此,他叫住了藉口身體不適正預備開溜的耿妃。
“怎麼回事?”胤禛黑著眼睛,剛怒喝出聲,就將身體哆嗦的耿妃嚇得一個骨碌跪倒在地。“臣妾管教無方,請皇上饒命!”
“誰?是誰幹的?”男人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
很快,在得到具體的名字之後,他帶著盛怒離開。直到與常喜走出閒梳院大門很遠,站在一座可俯瞰遠處景物的閣樓之上,他才忍不住嘆了口氣,向掩映在桂花樹枝之間的那個屋子看了過去。矗立許久,直到見那拉氏和耿妃的身影出來,直到那扇屋門重新關閉,直到一陣涼風吹過,在常喜的催促聲中,他才轉身離開。
等到小蝶傍晚用過晚飯,曹老太監進來添置燈油的時候,才得知了這樣的訊息,“耿妃那邊的一個叫什麼蛾子的宮女中午投井自盡了。”
是叫緋娥吧?小蝶心中一聲嘆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撫摸著胳膊,劃過後背,她忽然無比厭惡起自己來。就在她抱住腦袋陷入沉思的時候,老太監悄悄合上了門,走了出去。
迷迷糊糊之中,打更的鐘鼓敲響。什麼時候了?小蝶睜開眼,揉了兩下,忽然,窗外一陣響動。她急忙從桌邊站起,曉得,是十四赴約前來了。
☆、CHAP124 撲朔迷離
金秋時節,丹桂飄香。正是小蝶屋子周圍桂花開得最旺的時候。十四剛從窗戶跳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