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邊的貯藏糧食的倉庫,幾個人開啟一扇門,又是一扇門,在一支蠟燭的弱光下,沿著彎曲的走道一路往下,踩著坑坑窪窪的石階,片刻後,終於走到地下室的大門前。大門那邊傳來的重重的咳嗽聲仍然沒能讓崔大娘的嘴皮停歇。
“再者說啦……你們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誰叫生活所迫呢?阿福阿貴兄弟……千萬別死腦筋……喏……今天……今天一件奇怪的事就叫你們大吃一驚……兩個主動要求賣身的美貌女子進入萬花樓……一個叫楚霜一個叫楚煙……聽說還是孿生姐妹……聽說家境還是不錯……嘿嘿……你知道這姐妹倆來萬花樓的目的是什麼……就是為了待價而沽……她們懇求老鴇為她們找一個好夫婿……在朝老鴇露出她們的守宮砂後……她們甚至取出一疊銀票……讓老鴇收留她倆……嘖嘖嘖……自己賣自己的都有了……你們這樣的……還怕什麼丟臉……這年頭……世人只管你吃什麼,穿什麼,住什麼樣的房子,坐什麼樣的馬車,誰還會在乎你臉上有沒有這塊人皮?羞恥心……哈……老孃早不知道那是什麼玩意兒了!”
恰在這時,小蝶發出一聲尖叫,她捂住臀部,朝身後的張大兄弟漲紅了臉。沒等她開口,清風皓月便立即明白。身為阿貴的皓月猛地衝過來,對準姓張的男人的小腹給了一拳。鹹豬手的男人哇哇大叫,嘴裡還不乾淨,“急什麼,你妹子早晚要被人睡……”
“砰”地一聲,門自動敞開。尖叫聲,廝打聲……膏藥終於永久地安靜。
等到傍晚萬花樓廚房忙碌的時候,已經不見了崔大娘與張大兄弟的身影。廚房內幾個人依舊各自低頭幹著自己的活兒,對旁人的下落毫不在意。甚至在他們看來,崔大娘必定是與張大兄弟得了銀兩,到哪處快活去了。
薛大娘過來巡視的時候不由對不見了的兩個夥計的事情泛起了嘀咕,但很快,她的這種疑惑就被又可以自動省掉三兩銀子的歡喜而代替。在觀察了阿福阿貴一人能當十人使的能耐後,第二天,廚房其餘的人統統被辭退。為此,阿寶的月錢由一吊銅錢漲到兩吊,薛大娘為能親自當著兩兄弟的面給阿寶漲工資而感到手段無人能比。
整個晚上,阿寶都心不在焉。少女不是把客人的菜餚端錯,就是斟酒時把酒溢位,弄溼了客人的衣衫。這種叫狀況弄得剛給少女加錢的薛大娘連連後悔,叫苦不迭。
若不是新來的楚霜、楚煙姐妹倆當日的進賬,薛大娘當晚簡直要失眠。
終於,人煙散去。四周安靜。廚房的工作接近尾聲。小蝶忙得暈頭轉向。十根浸泡在冷水裡的手指酸脹的似乎已不屬於她自己。累積成一座小山的碗碟矗立在她眼前,等著她清洗。拿慣筆桿、書本的她從來不知道沾染在碗碟上的油膩這麼難洗淨。低著頭,她重複著手中抹布的動作,然而,這樣的體力勞動仍然沒能讓她懸了一個晚上的心疲憊。繃緊,她的神經一直繃緊。
“別這麼緊張,不過是兩隻爬蟲……”皓月整理完爐灶,蹲□來給她幫忙,輕鬆的口氣似乎是想逗她開心。
“爬蟲?”她提高了音調。
“怎麼不是?”清風解下圍裙,也回過頭,過來幫忙洗刷碗碟。
憤怒把小蝶包圍!她不能自已!
“你們就是這麼輕蔑地稱呼消逝掉的生命的嗎?你們難道不覺得過分嗎?畢竟……那是兩條人命……而且……崔大娘和姓張的……他們頂多算是讓人討厭而已……罪不至死……更不應該由我們來剝奪他們的生命……”
“那小姐預備怎麼辦?”皓月也來了火,整天的透支勞作磨損掉他的是非心,大的道德框架體系在他腦中崩潰。細屑的、瑣碎的、如同必須貼在砧板上被耐心切割的嫩肉絲一般的東西圍堵住他,把他原本純淨的心遮蔽。他朝小蝶發了脾氣。
“難道……難道……小姐要我們在主人對崔張二人動手的時候,置之不理嗎?還是小姐準備委曲求全到底,打算從了崔張的提議呢——”
“夠了!”清風及時把皓月打斷,並立即讓他給小蝶道歉。耿直的皓月漲紅了臉,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
望著小蝶慘白的臉色,清風勸慰,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了結兩人,讓他們發現主人的秘密,始終會是個隱患。小蝶聽了,不由一陣心痛,抖動著雙唇,終於不再說什麼。但過了一會兒,她又問如何處置地下室裡的兩具屍體。清風搖搖頭,朝她笑道,說是這等小事不必她費心。說完,便蹲□來繼續洗碗。小蝶不解。
到了晚上,回到地下室,見年羹堯又在昏睡,便輕手輕腳的為他換過傷口紗布,替他蓋好被褥。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