價的年小蝶往往過於執著於內心的是與非,因此在碰到困境時,常常由外而內地把一切問題的根源轉向自己;小風卻截然相反,她雖也有一顆敏感的心,但尚不至於到達小蝶那樣看見花瓣飄落秋葉墜地就傷感撫嘆的地步,她比小蝶要入世許多。
此刻,她如一頭負傷的母獅般衝出了車廂,重重踩著腳下嶙峋的亂石,大步走到正下馬揮著皮鞭喝斥馬往上拉的車伕跟前。對著白朗,小風發了脾氣。她指著對方的鼻子,嘶聲大叫,“那個人究竟給了你怎樣的好處,要你這般折磨八爺?”
望著她因為生氣而顯得流光溢彩的臉,白朗低下頭,聲音變得囁嚅,他說他聽不懂她的意思。小風更怒,猛地扯下掛在腰間的荷包,拿出裡邊纏繞著的一捆厚厚的銀票,用了一個乾脆利落的動作把銀票全部塞到他手裡。
“給!都給你!現在,你滿意了吧!”
白朗終於明白了女人的用意,他的臉也漲紅,但卻是出於一種被人曲解其意的激動。他彎曲手臂,奮力在半空中揮舞,他的呼吸跟著變得急促。
“小風姑娘,顯然你誤會了……”一看到那雙閃動的眼睛,他不由地開始口吃,這個習慣後來跟著他保持了好久。“小風姑娘……事情……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個……那個……樣子……我……其實……其實只是按照原本的……吩咐辦事……預定好的線路都是交待好的……”轉過身,躲避開她投射過來的懷疑的視線,他才語速流暢,“該走什麼道,如何迴避一些閒雜人等的視線,如何在規定的日子趕到既定的地點,這些就是我目前要盡的職責……是的……職責所在……還請小風姑娘見諒……”
“難道你沒注意到八爺身體的不適麼?”她盯著他鎮定的雙眼,恨恨地又問。
白朗不說話,他不再看小風,把所有注意力都轉向抖動著早手腕下的馬鞭。他開始用力抽打在馬背,嘬起嘴唇吹出催促的哨音,配合著手中一鞭快過一鞭的動作,終於,馬車被拉上了陡坡。一連串的嘶鳴從車身前那匹黑馬嘴裡吐出,它的鬃毛貼在頭部,四隻腿腳沾滿了灰塵。看得出來,它已疲憊至極。
隨著馬車被拉上山坡,車廂內也跟著發出一個震動。小風聽見,立即拋下眼前叫她恨得牙癢的男人,跑到車廂尾部,順著簾布的縫隙,注意到允禩手抓著窗稜慘白著臉狼狽喘息的模樣,她沒有再看下去。她渾身的熱血在燃燒。甘心為愛人粉身碎骨的決心把她牢牢佔據。
回過頭,她注意到白朗驅趕著馬車停在坡面的一處長有幾塊青草的平地上休息,她立即走了過去。問他要怎樣,才能減緩這種折磨人的行程的趕路方式。得到的回答很簡潔——“除非有人確實不適合趕路。”她又問怎樣才算不適合。正透過鐵絲籠子的縫隙給鴿子塞玉米粒的男人停下動作,瞥了她一眼,卻是不再理睬她。
站在山澗的這個陡坡上,小風舉目四眺,除了頭頂的藍天白雲外,入目盡是灰濛濛的如老鼠皮一般顏色的山巒。或大或小的山峰聚集在周圍,光禿禿的沒有披上一點兒綠色的外衣。這裡的土壤發紅,似乎不適合生長大樹。夾雜在山川縫隙之間的是沒有生機的暗紅色的苔蘚。只有在偶爾幾處山路的平地上才能看見一點兒零星的綠色,在最早接觸陽光的幾塊泥土地上,幾塊乾巴巴的草坪懶洋洋地躺在那裡。在初冬這個它們本該沉睡的季節,藉由山地的地理位置,它們繼續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固執地睜著眼睛,打量這片人煙稀少的山地。
陡坡不高,但距離坡下平地卻有一段距離。小風不再細想,從車廂尾部發出的艱難的喘息聲成了她這次腦熱行動的催促曲。她走到陡坡的邊緣,站在一塊靠著外邊空氣的石頭上,閉上了眼睛。她的腳步卻沒有停。
“喂,你在幹什麼?”
“啊,小風……”
身後傳來兩個男人的驚呼聲也沒能阻撓住她前進的動作。小風就這樣,從這個陡坡上跳了下去。
兩個時辰後,他們住到了一家客棧裡。破天荒的,這一天白朗沒再出現。傍晚,望著左腿包紮得像個粽子的白紗布,望著閉著雙眼,靠坐在床邊輪椅上臉色憔悴的允禩,小風滿足地嘆了口氣。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允禩被驚醒,沉著臉對她發怒。
小風起先試圖用不以為意的訕笑來對付發怒者的質問,然而,在面對那樣一雙真情的眼睛之後,她失敗了。一邊甩開允禩緊握住她手腕的手,一邊佯裝沒事人似的,聳著肩膀,她自我吹噓,“嘻嘻,別用這種看偉人的眼神看我,我像那種為了愛情而獻身的人嗎?告訴你一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