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個早上的學生個人資料,聽那機器運轉的聲音聽得有點煩,
看那長條狀的紙像新生兒一般滑出來,他媽的不知道投胎幾次了。不知是人力資源過剩還是實習老師專做些無聊事兒的,她就在那列印間碎紙、碎紙、再碎紙,碎了整整四節課。
鳥事聚集在一起就很難分出高下,張書妘不知道是應該慶幸可以遠離主任那中英夾雜的嘮叨,還是該悲苦自己可能必須碎紙碎一整天的命運。
「老師。」
熟悉的聲音,不高不低的頻率。
張書妘在臉上掛上淡淡的笑容,轉頭看向戴懿凡。她穿著學校運動服,即使是寬鬆的裝束,在戴懿凡的身上看起來不會邋遢。或許是因為身材比例好,即使把運動褲穿得垮垮的,她看來仍高挑修長,膝蓋以下露出的那截小腿精瘦結實,卻沒有運動員誇張的腿肌。
…或許就是那股陽光、草地、藍天的氣息,此刻的戴懿凡儼然是夏天的代名詞。
「現在不是上課時間嗎?」張書妘問出口後感到有些後悔,這問句有點像社會科辦公室那些古板的老師會問的話,不過所幸自己語氣不帶質問,很像隨意問起天氣的語調。
「體育課呀!剛打完球,休息一下啦!」
「休息時間亂跑還叫休息嗎?」張書妘看了最後一眼戴懿凡,帶笑地問,轉過頭繼續碎紙。
「嗯…」
在機器運種的嘈雜聲中,張書妘聽到戴懿凡傻傻的笑,向著自己靠近了一步。
「呵,怎麼會跑到這種荒僻的地方來?」張書妘於是換個方式問,她幾乎可以確定戴懿凡是專程跑來找自己的。
「我剛剛去了社會科辦公室,老師說妳在這裡。」戴懿凡說,咧著嘴笑,笑得了無負擔、好自然而然,然後遞出手上那A4紙張,「沈老師還叫我順便拿這個給妳,說是之後上課要用的講義,要妳影印兩百份。」
張書妘又轉頭看了一眼戴懿凡。
她並沒有直接的回答自己提出的問句,並且「我去了社會科辦公室,老師說妳在這裡。」這句話,要是張書妘沒有理解錯誤的話,戴懿凡該不會是特地到社會科辦公室找自己吧?
張書妘很難、很難去質疑戴懿凡坦然純真的雙眼,在這個注視下,她無法去想太多。
「幫我拿著吧,我怕一不小心就被碎掉了,到時候我就…」張書妘淡淡的笑了笑,「…玩完了。」
戴懿凡在張書妘的語氣裡頭呵呵笑了,「老師妳為什麼不先印呀!這裡有印表機啊!」
因為想要先把手上這一堆一堆永無止境的爛工作結束掉。張書妘恨不得放一把火處理掉待銷燬的紙張,無聊的事情不要再拖到隔天才好。但一個老師把心裡的牢騷話說出口有點不大得體,所以她只是單純的對著戴懿凡笑,笑的平靜自若,並接過那張紙。
「也好。」
但張書妘伸手拿那紙,怎麼也無法從戴懿凡手中抽走,她困惑的抬頭,看到戴懿凡愣愣的看著自己。
張書妘衝著戴懿凡笑得更深,這傢伙呆傻住的模樣很可愛呢!
「這是張支票嗎?」張書妘輕輕的握住戴懿凡的手腕,搖了搖那手,「這麼不屈不撓?」
「老師…」
單純天真的眼神。
即使戴懿凡年輕,對於高中生而言這也是個好難得的眼神,而張書妘已經好一陣子——她也夠格說好幾年——沒看過這種眼神了。譬如說,那種不畏他人眼光的坦率、譬如說,那股自然散發著光亮的笑容、譬如說,那抹彷彿不曾悲傷過的神態…戴懿凡身上的一切特質都是這樣稀有的、絢爛的令人目不轉睛。
「戴懿凡,怎麼老是這樣看人?」
面對張書妘淡笑著的問句,戴懿凡只剩下囁嚅,好像做錯事的孩子,也像課堂上沒有正確答案而膽怯的學生。她不確定的、遲疑地對張書妘笑,但依舊是那陽光般的燦然。
「…老師…妳為什麼要當老師?」
這是多麼荒謬而不搭嘎的對話。張書妘還在心裡思索著,就聽到一陣朦朧的嘈雜,伴隨敲打玻璃窗戶的聲響。她在戴懿凡分神之際順利地從她的手中拿過那張講義,餘光看到三五成群的義班同學,全部都穿著運動服,在外頭對張書妘揮手。
「下課了。」戴懿凡說著,「她們應該是來找我的。」
「呵,人氣王?」
戴懿凡不置可否的笑,看來的確是人緣很好。
「快去吧!她們好像找妳找很久了。」張書妘用下巴輕點窗外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