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今日是市集,淼最喜歡湊熱鬧,一大早帶著李宜德出了門,往最擁擠的街道走去。
李宜德已經是她的全職保鏢,盡力跟著她,可淼興致極高,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摸摸那個,忽左忽右,人來人往,沒一會兒就跟丟了。李宜德原地打轉,搜尋著淼的身影,可數百個人頭在眼前攢動,哪裡看得清。淼素喜綠色,今天穿了綠羅裙,可混雜的人群中哪有那一抹鮮豔的綠色。李宜德情急之下,飛身跳到房頂上,找尋著她的蹤跡。
突然,前面一陣騷亂,有人驚聲尖叫,似是店鋪的招牌掉下砸了人,人們紛紛圍觀,圍了個水洩不通。隱隱聽到有人傳招牌砸中了一個穿綠羅裙的年輕姑娘,頭破血流的。李宜德一愣,慌忙在人群中尋找穿梭,只見一個頭戴斗笠的人急急推開圍觀的群眾,硬擠了進去,他大叫不好,緊追了上去。
李宜德好不容易擠到前面,沒來得及阻攔,那戴斗笠的男子一把抱起地上的人,翻過那人的身子,急切的尋找傷口,卻呆立當場。
李宜德也是一愣,這哪是楊淼,分明是個男子,一個披著綠衣的男子,臉頰汙穢不堪,卻毫無損傷。他意識到什麼,急忙拉起他,就把他往外推。可一回頭,卻見淼直直的站在他們面前,伸手掀去了男子的斗笠,李宜德長長嘆了口氣,無奈的看著震驚的淼。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午夜夢迴時常憶起的容顏,在心中呼喚千遍萬遍的名字,那封閉在靈魂最深處的記憶,此刻全部湧現,他就站在面前,她卻難以置信。幾次張口想叫他的名字,卻就是叫不出聲來。細細的看著他,赫然發現他的左側臉頰竟劃了那樣長的一道傷疤,從眼眉直到嘴角,扭曲的趴著。她心痛的無以復加,淚盈滿眼眶,倔強的低頭任淚水墜落,卻偏見他半露在衣袖外的手,縱橫交錯的傷疤竟佈滿他的手指,她一驚,上前握住他的手,那原本修長白皙的手,竟沒有一塊好肉,零零碎碎全是傷疤,她將袖子往上一推,驚愕的望著傷痕累累的手臂,再也壓抑不住心痛,撲倒在他的懷裡,痛哭失聲。
張苒顫抖著雙手遲遲不敢抱住她,她已經不是他的侍棋了。
兩人面對面坐著已經很久,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也是因為他們分開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長到早已忘了以前相處的模式,也是因為心情的尷尬,恍如隔世般不知所措。
方才她不能自已的痛哭,李宜德沒有辦法,只能帶他們來了附近的客棧,要了間屋子讓他們可以好好說話,他則在外面守著。
終於,張苒平靜的微笑道:“我聽潞州的百姓一直在讚譽三郎,真為他高興,他終於有了施展所長的機會,小小的潞州就是他一展拳腳的平臺。如今看來,三郎必成大器。我知道你一定幫了他很多忙,那些點子處處都透著你的慧黠。駿馬也要伯樂配,慧眼方能識英雄,你的才華只有三郎能挖掘。”
淼腦海中將他的傷疤與徐承志的描述對應,眼前彷彿就是殺戮的戰場。她一時不能明白他在說什麼,只能茫然的點頭,愣愣的望著他刻意隱藏在袖下的傷疤,千言萬語只匯成了一句話。“你的傷全好了嗎?”
張苒挺了挺脊樑,爽朗的笑笑:“都是些皮肉傷,早就好了。也算是我命大,掉下山崖能不死,被李兄所救,撿回了條命。”
淼聽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帶過,心知他有多麼兇險,心疼的眼眶一紅,又要掉下淚來。
張苒渾身一顫,額頭青筋直跳,卻佯裝平靜的道:“聽說了你們好多事,一直想再見見你們,卻又怕我罪人的身份連累了你們,遲遲不敢露面。本想就這麼遠遠的看看你們就走的,卻還是被你發現了。你真是越來越警覺了,三郎真是調教有方啊!”
淼聽他一口一個“你們”,更是心疼,他看著他們時,自己卻是孤身一人,那份孤單該是多麼的強烈啊!她看著瘦削的他,心中只存著一個問題,她鼓足勇氣,直直的盯著他意圖逃避的眼睛,急問:“你墜崖時為什麼——”
張苒的瞳孔驟然收縮,此時門卻猛地推開,李隆基大步流星的衝了進來,一把抱住張苒,朗聲笑道:“好兄弟,你竟然活著!我真不敢相信,定是張公在天有靈保佑你。我真沒想到此生還能再見到你,我的好兄弟。怎麼不來府衙找我呢,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麼激動!今夜我一定要跟你不醉不歸!”
淼嚥下就要脫口而出的話,呆愣愣的望著高興的李隆基,那句話卡在喉口上不去下不來,她緊咬著嘴唇,終還是別過頭去。
張苒懸著的心似是落了地,卻又覺得空落落的,他不敢再看淼,笑望著意氣風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