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質鏡框右下角的紅字印章,解釋道:“這是東華蘇家商號的標誌,宮裡許多物什上都能見到,奴婢見得多了就認得了。”
“東華蘇家……”容卿摸摸下巴,眸中閃過幾絲光芒,似是不經意的說道:“這蘇家能將生意做到宮裡來,想來背景頗為不簡單。”
宮女們閒來無事,也會偷偷談論些隱秘話題,若琳在宮裡待的時間不算短,聽的自然不少,她順著容卿話題,壓低聲音道:“聽宮裡的老人說,已經亡故的年太卿育有先皇跟音冉殿下兩位子女,先皇自然是繼承大統,而音冉殿下下嫁到蘇家,只是命中福薄,生小殿下時落下了病根,年方二十就過世了,此後沒幾年他那妻主也鬱鬱而終,只餘小殿下孤零零一人在世上。不過那小殿下不像其他世家公子那般嬌弱,手段十分了得,不到及笄之齡就擔起諾大家業,非但沒讓蘇家敗了,生意反而比從前鋪的還要寬。”
“如此奇男子,當真世之罕見,恐怕也不是普通女子所配得起的。”容卿由衷讚歎,目光定在那面鏡子上,又追問道:“蘇公子的妻主姓甚名誰,有何來歷?”
若琳皺眉思索一會,搖頭道:“只聽說是招贅的,其他的奴婢就不知了。”
容卿點點頭,也沒再多問,眼見時辰已經不早,便決定動身去承德殿赴宴,若琳取了披風過來替她披上,拿火摺子燃了宮燈提在手上,方欲出門,就聽有人在窗外高聲道:“容容姑娘可在屋裡?在下阮青,有事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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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卿緩步踱到窗前,兩手用力將窗戶推開,抬眼向外一瞧,見阮青一身青色麻衣筆直的立於廊下,身後揹著個半人高的箱籠,裡邊裝滿筆墨紙硯書籍,她朝對方拱了拱手,眯眼笑道:“阮大人駕臨竹園,容容有失遠迎,見諒見諒。”
見阮青頭髮眉毛上落了厚厚一層雪,呼吸間白霧瀰漫,容卿又熱絡的說道:“外邊風大雪大,若是不慎感染了風寒,那可就是容容的罪過了,屋裡地龍燒著,暖和的很,有話進來再談不遲。”
“不必了,在下就幾句話,說完便走。”阮青擺手拒絕,緊了緊身上的箱籠,臉上神情難掩興奮:“在下現在便要離宮返家,過完元宵節後去定北軍營報道。”
意料之中的事情,容卿沒有半點驚訝,直接拱手道賀:“阮大人總算是得償所願,可喜可賀。”
阮青回她一禮,這才道出來意:“身為女子,須坐得端行的正,上無愧於天地,下無愧於父母,報效朝廷,為民生造福,容容姑娘的所作所為,在下很是不齒,但在下能順利出宮,全靠姑娘從中斡旋,一馬歸一馬,在下還不至於糊塗,所以現下特意來道聲感謝。”
容卿聞言,笑的前仰後合,半晌方才止住,拿袖子擦了擦溼潤的眼角,冷笑道:“阮大人真是敵我不分,我之所以把你弄出宮,不過是想減少一個對手罷了,沒你說的那般偉大,所以你也不必謝我。”
阮青也不惱,微微笑道:“不管最初用意如何,在下總算得以脫身,就算將來戰死沙場,也比一輩子關在這個牢籠裡不見天日的好。”
“人各有志,既然阮大人這般無怨無悔,我也不好多說。”容卿笑笑,再次拱手時,話語裡卻多了幾分誠意:“沙場荊棘橫生,稍有不慎便會丟掉性命,阮大人請多保重,就此告別,咱們有緣再見吧。”
“一入宮門深似海,後宮的爭鬥,雖沒有硝煙,卻最是殘酷,容容姑娘萬事須謹慎,阮青會在邊塞青山綠水下,遙祝姑娘平安永享富貴無邊。”阮青彎腰行了個大禮,衣袖一甩便轉身離開。
綠水青山?定北軍營位於邊塞苦寒之地,夏日不堪蚊蟲叮咬,冬日大雪封山連新鮮蔬菜都吃不上,春秋終日黃沙彌漫,一張嘴便被灌個滿口,條件之惡劣,是沒有切身體驗的人所無法理解的,放著大好的安樂日子不過,卻偏要當那為國為民的熱血青年,拋頭顱灑熱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才能不枉自己來此世間一遭,容卿搖頭輕笑,這些出身尊貴的世家女子,實在讓人費解。
思緒到這裡,很多往事便不由自主的浮上心頭,童年的無憂無慮,少年時的痛不欲生,青年時的發奮進取,以及現下的忍辱負重,匯聚成一副圖畫,略去那些幸福的彩色,最後只餘刻骨銘心的恨,那恨如熊熊烈火,燒的她徹夜難眠,雖十數年過去,卻絲毫不減當年。
一陣北風呼嘯而過,堆積的雪花被重重捲起,在天地間四散開,寒意鋪面而來,木質窗欞隨之飄搖,發出“咯吱咯吱”的沉悶響聲,若琳連忙走上來關嚴,小聲催促道:“姑娘,再不走就遲了。”
視線被隔斷,容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