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
小小的牢房裡擠滿了人,雖然他們剛才還躺在地上,但是短短几個小時的“休息”並不能恢復他們那一直處於勞累狀態中的軀體,所有的人都混身痠軟,若不是為了吃上一些食物的話,恐怕沒人願意坐起來。
牢房上只開了一個小小的窗戶,窗戶與牢門一樣,鑲嵌著粗大的鐵條,將裡面的人與外面的世界隔開。
在窗戶的正下方,也坐著一個囚犯,他身上穿著的衣服與其他囚犯一樣,身體也同樣瘦骨嶙峋,只不過,他的容貌卻與其他人截然不同,因為他是一個黃面板、黑頭髮、黑眼睛的東方人。
他就是冒襄,曾經的那個江南才子。
現在的冒襄已經完全變了個人,他的身上再也看不到過去的那種風流倜儻的影子了,也許對於一個陌生人來說,此時的這個衣衫破爛、頭髮亂的象個鳥窩、身上不停的散發著臭氣的人肯定是個乞丐,而絕不會想到他曾經是個出口成章的江南才子。
冒襄已經記不得自己在勞工營中呆了多久了,也許五年,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他弄不清楚,他現在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身體也象意志一樣,快要垮了,雖然他不停的在心裡告誡自己,無論如何一定要活著回家,去與自己的親人團聚,可是,繁重的勞動,惡劣的飲食,危險的旅程,這些就象是貪婪的吸取靈魂的惡魔一樣,幾乎抽乾了他的一切,精神、肉體、智慧,以及人的尊嚴。
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幹出一些自己以前非常厭惡的事情,比如說,從死人身上剝下用以保暖的衣服,為了從監工或者看守那裡弄來一個發黴的麵包,他甚至可以低三下四的為那些人擦靴子,而且為了弄到吃的,他不惜與同牢房的難友反目,而反目的原因可能僅僅是因為半隻已剝了皮的老鼠。
由於他是東方人,因此,在這個到處都是白面板人種的勞工營裡,他並不是很受歡迎,畢竟,這裡的人唯一的生活目的就是活下去,而不是照顧別的種族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冒襄只能依靠自己,雖然他也曾交了幾個異族朋友,不過,那些朋友最終還是一個接一個的離他而去,惡劣的生活環境奪走了他們的生命,也奪走了冒襄的希望。
現在的冒襄已經失去了希望,他現在唯一的目的也只是活下去,為了活而活,雖然偶爾在他的腦子中會浮現出諸如“為何我還死不了”這樣的古怪念頭,可是終究沒有仔細的思考下去,因為他沒有時間思考,也沒有精力思考,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成為了一部勞動機器,用自己的血汗為別人搭建享樂的東西。
冒襄將那碗裡放著的黑糊糊的東西胡亂的塞進嘴裡,來不及品嚐味道,便已嚥了下去。他扔下破木碗,將身子向後靠在潮溼的牆壁上,閉上疲憊的眼睛,腦子中一片空白。
一陣祈禱的聲音從旁邊的牢房傳進了冒襄的耳朵裡,他慢慢的睜開眼睛,仔細的傾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
“是安文思神甫。”冒襄心中念道。
自從在奧地利與安文思神甫失散以後,冒襄就沒有見過他,直到前幾天,從西邊又運過來一批勞工,冒襄才在工地上見到了同樣邋遢不堪的安文思神甫。
兩人忽然見到了自己的熟人,都非常的意外,經過斷斷續續的交談,冒襄終於弄明白了那天被抓時的真相,同時也知道了安文思神甫這些年裡所遭遇的坎坷。
同病相憐,兩人都很珍惜在一起勞動的機會,雖然這種機會並不多。由於冒襄是和猶太人關在一起,而安文思神甫則是與其他的天主教、新教的神職人員關在一起,因此,他們在工地上見面的機會不多,雖然兩人的牢房也靠得很近,可是卻沒有多少說話的機會。
聽到旁邊傳來的祈禱聲,冒襄所在的這間牢房也開始了祈禱,不過,由於這裡沒有猶太教神職人員,因此這裡的祈禱聲並不整齊。
但冒襄知道,這些人全部都是誠心誠意的,因為他們無人不象自己一樣渴望著救世主的降臨,將自己從災難與恐怖的深淵中拯救出去,去往天國的彼岸。
冒襄並沒有祈禱神仙的幫助,此時,他心中唯一想念的是他的妻子。
“長輩們還好嗎?小宛她還好嗎?孩子們還好嗎?家鄉如今怎麼樣了?”混亂的腦子裡塞著各種混亂的念頭,讓冒襄心中煩悶不已。
“桄榔————”
那緊閉著的牢門被重重的踢開。
“出來!全部出來!”看守與監工同時向著牢房裡面高聲喊著。
冒襄下意識的扶著牆站起身,象一具殭屍一般,跟在難友的身後,一步三搖的向牢房外面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