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那個和你談話的幹部是不是瘦高個、馬臉、戴副黑邊近視鏡?”
“是的,我聽旁邊記錄的幹部稱他為張科長。”
“張布林,原名張耀祖,鄂豫皖大肅反時總部肅反委員會委員,慣會羅織罪名、刑訊逼供、濫殺無辜。倒在他手裡的紅軍幹部戰士不計其數。為了表明他自己是最堅決、最徹底、最純正的布林什維克,特意把名字改為張布林。”
第九章 魔鬼城(8)
“沒錯,我甩手便離開政治部,還沒走到我的馬前便被幾個戰士撲倒在地,然後五花大綁關進禁閉室。天快亮時,那個張布林帶了幾個戰士過來,代表組織宣佈了我的罪名並決定立即執行戰場紀律,執行死刑。”
“什麼罪名?”
“意志薄弱分子、機會主義分子,臨陣畏敵、馳援不力、貽誤戰機。”
“真是江山易改流毒難除!他之所以能夠這樣,說明他身後一定還有人。”許養皓聽到這裡,臉色忽然變得異常慘白,“這一小撮左傾分子的思想一直就沒有真正改正過來。”
“我當時辯無可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不由分說便被押了出去。”
“再後來呢?”
“他們把我押到村外的野地裡,挖好坑準備行刑時,一股馬家軍偷襲部隊突然殺了上來。行刑的戰士急忙調轉槍口和敵人打了起來,根本顧不上我。趁著天色尚黑,混亂中我悄悄滾到一邊,然後潛回村子,用牙咬開馬韁,騎上馬一溜煙跑了。一口氣扎進祁連山深處,漫無目標地亂撞了一個來月,昨晚剛從山裡轉出來就遇見你們和敵人激戰。”
聽完龍遠鴻的敘述,許養皓半天無語,臉色青白不定。他在極力剋制內心的震怒和隨之而來的傷痛。
“許政委,算了算了,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重傷在身,為此事動氣不值得。”
見龍遠鴻面帶不忍之色,許養皓虛弱地笑了起來:“我不是生氣,我是難過。”
“有什麼難過的?我又沒死。”
“在鄂豫皖,我們有許多同志都是死在自己人的刀下,教訓太慘痛了!沒想到到了河西他們還這樣搞!”
“不說這事了。老政委,你最瞭解我,我自問投身紅軍以來就從未動搖過。這就行了!你就省省心養養神吧。”
許養皓擰著眉,無言地看著陰霾密佈的天空出神。許久,才輕嘆一聲道:“看樣子,我們闖進了魔鬼城。”
龍遠鴻道:“是啊,敵人決不會追到這地方來,我打算尋一處有水源的地方住下來,歇上十天半個月的,等你傷好了咱們再走。”
“遠鴻,我的傷情我知道,好不了了!你不用管我,趁著你和馬都還有一些體力,能走出去一個是一個。”他不想成為戰友的累贅,嚴酷的自然條件下,累贅意味著要分享和消耗有限的資源和體力,最終會將戰友拖垮。
龍遠鴻的鷹翅眉挑了起來,厲聲道:“屁話!你見過紅軍隊伍中有撇下受傷的戰友自顧逃命的嗎?”
許養皓,江西人,家貧、少孤,早年留學蘇聯,是當時中國工農紅軍中真正老牌子的布林什維克。他性格耿介、原則性很強。在大是大非面前,即使面對四方面軍總政委張國燾也不會做出絲毫讓步。他原在騎兵師任政委,後改調第三軍軍需處長。石窩分兵後隨西路軍工委行動,任工委軍需主任。龍遠鴻當年參加紅軍是許養皓親自審查接受的,兩人曾多次一起出生入死。他看著龍遠鴻一步一步從一個普通戰士迅速成長為一個出色的軍事指揮員,故而兩人的關係處得相當融洽。一向不苟言笑的許養皓在這個比自己小十多歲的年輕團長面前則表現出了少有的開朗和通達,兩人平時見面有說有笑,只要不違反紀律和政策什麼玩笑都敢開。雖然他是上級領導,龍遠鴻在語言上從不忌諱。
寒雲萬里、彤雲密佈,眼看著又一場暴風雪即將來臨。寒風從林立的砂土質的柱、臺、墩間急急穿過,發出一陣陣尖利刺耳的嘯聲。原有的積雪被風高高捲起,忽而又飄飄揚揚拋撒下來。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九章 魔鬼城(9)
許養皓皺著眉頭半天不語,良久才喟嘆一聲:“你這又是何必?革命難免會有犧牲,但犧牲並不是其目的,因此——”
“住嘴,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麼。”龍遠鴻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你給我聽好了,少給我動那些花花腸子,好生臥這兒養會兒精神,緩過勁兒咱再繼續往前趕路。”
“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管他啥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