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宮,麟德殿。
一襲麻質罩衫的千尋百無聊賴地盤坐在矮桌前,注視著不停與人客套寒暄的頻伽。今天,她的衣衫沒有什麼特別的顏色,就是純樸的亞麻的原色:淡淡的枯黃。她還突發奇想,命心靈手巧的宮娥在上面隨意縫製了幾片立體的花瓣。那花瓣並不是明媚的嬌豔,反而是凋零的悽美。麻花辮上,散落地彆著一粒粒潤澤的珍珠。
就是這樣不經意的裝束,簡簡單單,卻分分明明地穿出了秋的韻味。她與隨後隆重登場的楊貴妃截然不同:一個代表了強大王朝極致的雍容華貴,另一個代表了強大文化極致的自憐自艾。兩種美竟是誰也奪不去誰的光彩,各自掠奪著屬於自己的眼球。
頻伽一邊與唐朝的各路官員們閒聊著,一邊斜睨著對面的吐蕃王儲。他犀利的目光在赤松德贊身後一眾侍衛的臉上來回刺探,想要找到尺帶朱丹的下落。他的秘密邀會已經讓茶壺蓋送出,至今沒有回應。想來,他們還在為能不能暴露國王的行蹤而猶豫。刺探之後,他有些失望,看起來尺帶朱丹今天並沒有來。這個人,真的是一個不能小覷的人物呢!
莊嚴的鼓樂響起。玄宗皇帝駕到。
唐玄宗一副胸有成竹的安穩表情,對今天這場比賽,他有必勝的把握。
大唐輝煌盛世,尤其在唐玄宗統治的後期,奢靡之氣成風,不論是坊間還是宮廷裡都不乏出神入化的舞者。可以毫不誇張地說,玄宗皇帝的妃子們個個都是善舞廣袖的好手。尤其是楊貴妃,玄宗皇帝甚至特意創作了一首《霓裳羽衣曲》。
興起的時候,他常常命李龜年率領梨園弟子按譜奏樂,玄宗皇帝自己則赤膊上陣親自擊鼓,楊玉環花冠白繡袍舞姿翩翩。只見樂聲起處,旌旗徐徐移開,玄宗打著鼓,貴妃俯仰承合,看她腰肢細軟,盤旋跌宕,樂聲越起越高,鼓點越來越密,那舞姿也越舞越急,只見鞋尖點點,分不出人影釵光,宛若細風迴雪,恍如飛燕游龍。樂聲歇處,旌旗複合,捧出一個臉泛桃紅、微潤香汗的絕色美人,喜得玄宗皇帝眉開眼笑。吩咐備下溫湯,摟著貴妃向華清池沐浴而去。
不知今天,唐朝的哪位舞林高手前來獻藝呢?
“諸位。”玄宗皇帝手執酒樽,起身向高臺下的眾人說道。所有人站立整齊,安靜聆聽他的話。
戰爭,很多人不理解戰爭,不明白為什麼打仗,這究竟有什麼好處?其實,戰爭的好處就在此刻微妙的一瞬:如果沒有唐朝強大的軍事征服,高臺下的回紇王子、吐蕃王儲有什麼理由服服順順地聆聽一個糟老頭子的講話?
不僅僅是皇帝一個人享受著軍事強國的樂趣,戰爭龐大的財政支出和人員傷亡同時也給這個國家的所有子民帶來了尊嚴,帶來了安居樂業的可能。
安史之亂髮生後,所有人包括現在的史學家都耿耿於懷的疑問:這樣一個強大的國家,怎麼會因為一個節度使的叛亂崩潰到如此地步?或許,這一切都要歸結於玄宗皇帝此時已經變成了一個沾沾自詡的空想家、藝術家。經歷了開元盛世的勵精圖治,他太久地沉迷於自我的滿足中。他憑藉著一個藝術家的美好心靈統治著這個國家;憑藉著一個空想家的奇思妙想啟用著文臣武將。他完全忘卻了年輕時的自己是一個對政治如此敏銳的人。當他面對阻礙自己的姑母時,雖然心痛得快要窒息,卻仍是把她推向了死亡。
“兩位王子與眾卿家入座。”眾人快速地悄無聲息地坐下。
“朕今天很高興。回紇與吐蕃是我大唐最重要的盟友,雖然時常發生摩擦。但我們卻像是長在同一張嘴裡的唇齒一樣……”玄宗皇帝大發著他屬於藝術家的言辭。千尋聽著,頭一掉一掉的,快要睡著了。
她無聊地朝四周望去,每一個人莫不是神色肅穆地聽著皇帝的講話。不,也不盡然。有一對淺黃的眼眸安靜地朝自己望過來,笑意盈然。再偷偷地看向身後,李嗣業也來了,目光悄然鎖定在她的身上。李嗣業剛剛升遷,好像是什麼左護衛大將軍。好神氣呀!連盔甲的顏色也與原先略有不同了,從純黑變做了泛有金光的黑金色。
千尋惡作劇地一笑,剛想對他們兩個做個手勢,卻感覺腰間一緊。原來是頻伽不滿意他的左顧右盼,在桌下攬住了她纖瘦的腰。
剛好,玄宗皇帝的長篇大論講完了,呼,等了大半天,終於可以看美女跳舞了。
“啪,啪,啪。”玄宗擊掌三聲,正準備宣佈比賽開始,卻被楊貴妃一記目光叫停了。
“陛下。”楊貴妃站起身,嬌媚地懇求道,“臣妾與千尋姑娘甚是投緣,能不能請陛下賜座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