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化皇陵這處用來監、禁十四的住所就變得徹底安靜下來。如果不算這屋內男人如打雷般的鼾聲的話。
旭日東昇,屋外幾株榆樹光禿禿的枝椏頂端很快被染成了金色。樹下小徑裡鑲嵌的鵝卵石被照射得閃閃發亮。夾雜在鵝卵石裡枯黃色野草上掛著的白霜漸漸融化,滾落下堅強的淚水。在眾多野草群中,仔細辨認,還會發現一兩棵小野菊的身影,瑟瑟地正在抖動,似乎在努力抬高頭顱好接受陽光的溫暖。然而,這樣生機勃勃的陽光仍然是被那發出鼾聲的屋子拒絕的,不止由於那緊閉的門扉,還有大門上掛著的兩道厚重的銅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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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寺
“十三弟,你今天能特地陪我同來,真是叫我感到意外!”胤禛瞧了瞧身旁的允祥,低下頭繼續轉動手中的佛珠。眉宇間看上去十分從容淡定。
“皇上言重。”允祥回答道。
這時,他們兄弟二人正坐在法華寺寺內佈置地極雅緻的一座廂房內吃茶。常喜因為腿傷,沒有跟來,胤禛朝門口一個小太監使了眼色命其退下,才對著近來日趨消瘦的允祥的臉,重重地嘆了口氣。
胤禛道,“十三弟,此刻這裡沒有別人,讓我倆拉拉家常……”
“臣弟謹遵皇上教誨。”
“我不說了嘛,祥子,這裡就我們倆,又不是在京城,我們大可以隨便談談……”
“臣遵旨。”
“你……”胤禛生了氣,臉皮微微漲紅,瞪著允祥貌似謙恭卑怯俯下去的臉,沉聲喝斥道:“抬起頭,看著我!”
“臣不敢!”
胤禛惱了,“啪”地一聲重重拍了下桌子,從位子上跳起,指著允祥的鼻子怒罵,問他這算是什麼意思。
允祥聽了,顯得十分惶恐,佝僂著脖子垂在胸口,彎曲下膝蓋忙不迭地朝對方跪倒。
“臣驚怒聖駕,罪該萬死!”
“你……你……你也是這樣?!你……你……你也學著別人的樣子來嘔我?”胤禛氣得臉發白,顫抖著手臂,握緊雙拳,不再看跪在地上的男人,轉過身,開始在屋內踱步,剛開始,他並不說話,但憋了一會兒,終於沒能把這口堵在胸口的氣消散掉,遂,怒火不由得不又爆發。他沙啞著嗓子低吼,一連說了十幾個“好”字,才讓扭曲的五官恢復平靜。瞥了眼跪在地上,默不作聲的允祥,又接著大怒。胤禛道,
“十三弟,別人不明白我,我無所謂。心裡想的是但凡世上有一個瞭解我,懂得我的人便足夠。知己不須多,一兩人吾生無憾矣!然而,曾經我這般的想法看來是錯了。錯得一塌糊塗!這個裝在我心頭惦記的知己、兄弟竟是也和旁人一樣了,一樣地只曉得對我磕頭,對我叩拜,而不再對我交心、說體己話……更別說從心底裡理解我的苦,我的艱難了……十三弟,話說到這兒,你還要問我這個人是誰嗎?”
“皇……四哥……你別說了……”
“不,我要說,我要把恍惚不清彷彿做夢一般的你點醒!”
“恍惚不清?做夢?”允祥重複了部分胤禛的話,噙著眼角的淚水,看了他一眼,用袖子擦完眼睛,低頭傷感了一陣,抬起頭,眼光忽然變得堅定。他道,
“你以為我是那為女人身殘心傷的老八老九?”
直到得到胤禛的吩咐,允祥才從地上站起,用迥然於曾經疲憊不堪的的目光打量起胤禛驚愕的臉龐。沒等到他四哥開口,他便搶先做起了解釋。
“啊……我終於得到了這樣與四哥你這樣親近的機會……但是,更令我高興的是……你還願意讓在朝廷做事優柔寡斷的我稱呼你為四哥……我……我真是太高興了……”
“什麼……你說什麼……”
胤禛走回到座位旁,深深地凝視住過分激動而眼皮顫抖的男人,取過桌上的茶碗,用撅起的嘴巴摩挲著碗沿,皺著眉陷入沉思。
允祥直爽簡明的話很快把他打斷。
“四哥,別想了!不用想!你我之間沒有任何需要多想的問題。就像你我之間本不需要多餘的間隙一樣!哎呀,不管了,我可是憋不住了,讓我把實情都告訴你吧……是這樣的……在我為方濯蓮安排後事的期間,我見到了……”
“方苞?!”一拍腦門,胤禛立即接住允祥的話,恍然大悟地笑嘆道,“呵呵,這個老滑頭,我早該想到是他!若不是他,你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