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寺”——不,現在應該叫做“棲隱寺”的正殿上,正隆重地以法會的形式,聚集佇列著寺內大小僧人。
在“小羅漢”宏補的引導下,眾人心懷詫異地進入了正殿——觸目所至,所有的人皆不禁為之一驚!
一貫以來都是以一襲素質衲衣穿著的本證大師,竟然極其罕有地穿上了一身正式的袈裟!
而新的住持本通師父——本證大師的師弟,卻沒有出面。對此,宏補的解釋是,本通師父去應酬凡俗事務了。
包括炎荒羽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解地看著本證大師舉止莊嚴地繞匝行香,在“嗡嗡嗡”如同鍾罄流雲般的誦經聲中,本能地生出敬畏之心,肅穆了起來,自覺澄淨自己塵染的心靈
炎荒羽心中卻忽然間產生出一種感動欲哭的情緒。沒有任何理由地,他的眼前忽然莫名浮現出在“荊刺坡”捉捕軟金狸時的一幕——
斑斕絢爛的皮毛夕陽下映照下,如波浪一般滾動著的眩目動人的美麗光華
然而在生命外表的燦爛之下,卻隱藏著天性中的怯弱和馴順
“咻咻嘶嘶”的哀鳴似乎又在耳邊響起
濃濃的悲憫之情再次從炎荒羽的心底升起。
一種難以用語言表達的深沉情感在他的靈魂底層復甦。
在與本證師父四目相對的一瞬間,炎荒羽福至心靈,知道這種深沉的情感,有個傷感而恬淡的名稱——慈悲。
是的,這就是慈悲。
雖然從九公那裡,從書本上曾經看過,也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在這一刻,他真正用靈魂感受到了這兩個字的真正含義。
那是一切生命的至極真諦,是血肉糾結出來、必須用心靈的割捨來體悟的感情。
滾滾的熱淚奪眶而出。
炎荒羽雙膝一軟,重重地跪倒在面前的蒲團之上。“啪嗒”一聲,手中的挎藍也脫手滑落在身邊地上——裡面的野蔬散亂地掉在了鋪好的精美地氈上,泥汙不可避免地弄髒了上面細膩的圖紋
但是這情景卻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指責。
一股高貴莊嚴的氣氛已經將在場的所有人籠罩。在這個氣氛下,一切的事情都變得那那的順理成章,那般的渾然天成。
倏忽間,炎荒羽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個龐大的浩然混沌道場之中。原本僅在體內出現的情境,現在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擴大到了整座大殿。他已經同這裡面的每一尊佛像,每一件法器,乃至每一個人,都溶為了一體
一聲輕輕的嘆息打破了眼前至妙的奇境。
本證大師緩步走到炎荒羽的跟前,慢慢地彎下腰來,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拈一朵掛滿朝露的花瓣似的,將地氈上散落的野蔬一棵一棵,一個一個地放回了挎藍中,然後如同捧著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般,小心翼翼地將這粗陋髒汙的挎藍奉上了佛前桌案。
誦經聲立時重新高昂了起來。
一段經文的末尾
隨著最後的一聲“薩婆呵~”,“咚——”地一記沉重的木魚捶鼓,如同醒世警鐘般重重地敲擊著人們的心靈,眾人皆情不自禁地齊聲喚一聲:“阿彌陀佛~”
炎荒羽早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為什麼要流淚?他不知道。
什麼時候流的淚?他不知道。
需要抹去眼淚麼?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現在的他,心靈已經完全地袒露給了面前這個法相莊嚴的光頭老人。
在朦朧的淚眼中,眼前的本證大師竟似乎變成了已逝的九公
“你們知道麼,在這座道場建立以來,我們還是第一次收到這樣寶貴沉重的供養”本證大師的話低沉而富有感染力,聲音在安靜的大殿上不住地迴繞,如最潔淨的清流一般滲透到每一個人的心田。
“雖然以世俗的眼光看,這裡面裝的只是些微不足道的東西,根本談不上價值。但是,在一個真正修行人的眼裡,這裡面盛放的卻是一顆最為摯誠的心,一顆沒有一點雜質、不帶半點私慾塵埃的心”本證大師緩緩地說著,那與他年齡決不相配的精湛犀利目光逐一掃過眾人,最後落在炎荒羽的臉上,面色慈祥地柔聲問道:“怎麼?手還疼嗎?那小鋸草的毒性應該對你的傷害不大吧”
炎荒羽根本無法說出話來,莫名的感動早已經充塞了他的胸臆,令他只知道搖頭回應。
“不以卑陋而輕鄙,為善趨小,善哉善哉!”本證大師繼續抬頭嘆道,見眾人目光裡只是敬畏和痴蠢,卻沒有一點靈性之光,不禁心下微嘆,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