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變得和最初一樣冷。甚至比那還要冷。
程諾下意識往外挪開了一點。
儘管經過這麼多年,這麼多事,程諾已不像開始那麼懼怕蕭嵐,但這也不代表他喜歡和一塊寒氣刺骨的冰山呆在一起。
蕭嵐面無表情地挽起袖口,大步往房間浴室走去。擰開水龍頭,他開始洗手。
……程諾只看了一會兒就覺得頭皮發麻。
那根本不是在洗手,那簡直就是在給自己用刑。
手掌,手背,手腕,手指……手的每一寸面板都被近乎粗暴地對待,毫無憐惜地搓洗,粘稠的洗手液遍佈他修長白皙的雙手,有種觸目驚心的猙獰。
程諾恍惚生出錯覺,蕭嵐是想洗清他這麼多年來,兩手沾滿的罪孽。
終於他滿意了,這種既虐待別人眼球也虐待自己身體的自殘行為總算告一段落。
沖洗完畢後,蕭嵐拿起搭在一旁絲帕,仔仔細細,一絲不苟地將雙手擦拭乾淨,而後轉身走出浴室,從褲兜裡拿出兩枚銀色的鉑金戒指,眯起眼睛,往自己左右兩手的無名指,緩緩地套上。
那兩枚戒指雖然做工精緻,卻可惜已明顯的陳舊了。
但蕭嵐恍若不覺,看著它們神情是那樣的懷念和虔誠,動作亦是無與倫比的小心與溫柔,彷彿對待稀世之珍,天下至寶。
其實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要什麼好戒指沒有,可在他的眼中,再美麗的珠寶,都比不上此刻他手中這兩枚物是人非的舊物。
程諾瞳孔一縮,這個他也記得。
這兩枚BULGARI戒指是當年楚回從義大利帶回來的。他和蕭嵐一人一枚。楚回曾偷偷地給自己看過,指環內圈各刻了一個字,蕭嵐的那枚刻的是一個回字,而楚回的那枚,則刻的是一個嵐字。
程諾仍然記得,拿給自己看的時候,楚回的表現破天荒的羞澀,青澀未脫的少年,英俊初成的臉龐微微漲紅,幾分欲蓋彌彰的扭捏,又幾分眉飛色舞的喜悅。
明明開心在乎得不得了,卻還想拼命掩飾,努力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實在是可愛極了。程諾真心替朋友的幸福感到高興,又無不羨慕地想,楚回真幸運啊,他擁有了一切。
所以失去的時候,他才會那麼不顧一切。
想到楚回最後那決絕而瘋狂的報復,程諾心裡直髮堵,用力地甩了甩頭。
他啞著嗓子問蕭嵐:“為什麼是德彪西的《月光》?我以為你會更喜歡貝多芬的。”
蕭嵐站在琴邊,頭也不抬,只管細細摩挲手中的戒指,冷淡地說:“我沒什麼喜歡的,這都是小回喜歡的。”
程諾頓時啞然。原來如此。他剛剛就一直在想,整棟屋子,這完全不符合蕭嵐性格的裝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今在這一句話下,一切都有了答案。
這確實是小回喜歡的風格。當年他和蕭嵐一起住的那個房子,程諾去過幾次,就是這樣溫暖而明亮,張揚而熱烈的。
蕭嵐確乎把和楚回有關的一切,都做到了極致。
他把他自己都忘記和拋棄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再也要不回那一個人了。
這到底是飲鴆止渴的自我安慰,還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自我折磨,除了蕭嵐本人,誰也不知道。
一時無話,兩人陷入尷尬的寂靜。其實程諾有一點餓了,但不好意思開口講。
就這樣僵持了不知道多久,突然由下而上,傳來一陣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
蕭嵐少見地皺起眉頭,露出冷漠以外的神色,忽然沈聲道:“你進來。”
“……啊?”程諾張大嘴巴,一時沒反應過來。
“進來,”蕭嵐冷冷地命令,“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程諾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違抗蕭嵐是不明智的。吞吞口水,程諾迫於壓力,趕緊邁開腳步往裡走。
而就在他剛剛踏進房門的一瞬間,樓梯口也同時出現了一個疾步前來,修長挺拔的男性身影。
程諾探出腦袋好奇地望去,不由愣了。
男人有一張雌雄莫辯的美麗臉孔,和一副讓人神魂顛倒血脈噴張的絕好身材。
象牙白的面板,祖母綠的眼珠,過分漂亮的五官氤氳出幾分流於女性的陰柔味道,兼有西方人的俊美和東方人的精緻,一頭長至及肩的燦金色長髮隨著他急速的步伐在半空中優美地飛舞,更給他增添了一份惹人尖叫的妖孽氣質。
LUIGI BOR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