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繼昭嘿嘿苦笑,說道:“我已無法再給你什麼了,做個和尚,希望平下自己的心境,安然了此一生!”
花蕊夫人聽他說得悽慘,眼中頓時噙了淚水,微微有些情動,道:“我知你一直在背後管我叫‘蕊兒’的,今後不必再叫我的封號了,就喚我作蕊兒罷!”
張繼昭心中愁苦正濃,聽她忽出如此溫柔之言,竟似被蠍子蜇了一下,身子一顫退後一步,哽噎道:“慧妃娘娘,我……哪還有資格這樣叫你?此生出家侍佛,希望修得來世圓滿吧!”登時多少年來的為情所苦,全在這一刻爆發出來,眼淚奪眶而出。
花蕊夫人也潸然淚下,上前輕撫他的肩膀,柔聲道:“若真有來世,我一定會好生報答你的。”
二人一番說話,已至宮門開時。當下收拾心情,由張繼昭帶路出了皇宮。他本就是掌管內需的差事,在皇宮內外進出甚為平常,花蕊夫人將頭面裹住,在這寒冷的冬日裡也不引人注目。
二人先到麴院街的民宅內換了百姓裝束,快步又往馬行街孟承歡與菊孃的住處而去。
第一章十年一夢(三)
不一刻,兩人來到地頭。張繼昭上前輕叩門扉,那門應聲開啟,只見孟承歡被厚厚的棉襖裹得嚴嚴實實站在當中,菊娘荊釵布裙跪下道:“慧妃娘娘。”
花蕊夫人連忙上前將她攙扶起身,道:“唐菊,我早已不是什麼慧妃了,你替哥哥撫養他的骨肉成人,應是我向你跪恩才是。”
唐菊道聲“不敢”,對孟承歡招手道:“歡兒,過來磕頭,這是你的大娘。”
孟承歡應聲上前,敬敬恭恭向花蕊夫人磕了三個響頭。花蕊夫人見他長得如同孟昶再世,又見他聽話乖巧,心下喜歡不已,連忙除下頭巾,露出她那絕世的美貌,蹲下身子扶起他來,柔聲道:“好孩兒,好孩兒,都長這般大了!”
孟承歡與她陡然面對,一怔之下驚叫道:“你不是哭娘子麼?怎……怎的成了我大娘?”
唐菊與張繼昭俱是一怔,哭笑不得。唐菊斥道:“胡說什麼,這是你大娘,你睜眼看清楚了。”
花蕊夫人也是一怔,輕笑道:“不妨,不妨,看來鄭國夫人與我真是很像吶!”
孟承歡情知認錯了人,連忙跪下又磕了幾個頭,說道:“大娘莫怪,孩兒眼神不好,大娘原比哭娘子好看多了。”
花蕊夫人哈哈大笑,將他拉起身摟進懷中,恍惚間猶如孟昶便在眼前。
唐菊道:“慧妃娘娘,你別怪他……”花蕊夫人打斷她道:“我知道,聽說南唐元宗與鄭國夫人便住在這裡左近,想來歡兒見慣了鄭國夫人的模樣,以至……”說到此處忽然話頭一轉,問道:“我與鄭國夫人真是這般相像麼?”
原來大宋朝於年前滅了南唐王朝,南唐後主李煜與小周後被押來東京城,李煜被趙匡胤封了個違命侯,小周後被封作鄭國夫人,便住在馬行街里巷深處。
傳聞那小周後與花蕊夫人長得頗為相似,被垂涎花蕊夫人美色已久的晉王趙光義多番騷擾,卻因我為魚肉人為刀俎,一腔怨氣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悲憤無處發洩,便常常在家中啼哭不止,或是怒斥李煜,以至街坊盡知。孟承歡與小夥伴們兒童心性,哪裡懂得大人們人生無奈的痛苦,只覺如此又哭又鬧的女子著實好笑,便給小周後取了個“哭娘子”的諢號。
花蕊夫人與小周後的樣貌確有幾分相似,但畢竟不是孿生姐妹,他仔細一瞧,已看出花蕊夫人與整日哭哭啼啼的小周後絕非一人,小周後清麗婉轉,而面前的這個“大娘”卻顯得雍容華貴,當下叩頭謝罪,嘴裡不忘將“大娘”捧上一捧。
張繼昭正色道:“讓歡兒給他爹上香吧。”
花蕊夫人站起身來,將孟昶的畫像展開掛在神龕上,說道:“歡兒,跪下。”
孟承歡微微猶豫,偷眼去看唐菊,見她面無表情,當下依言跪下。花蕊夫人又道:“這是你爹,今日大仇已報,你給他叩頭上香罷。”
孟承歡接過張繼昭遞來燃好的紅香,拜了幾拜,把香插在香爐裡。
張繼昭將他扶起,正色道:“歡兒,你記好,你爹名叫孟昶,原是後蜀王朝的皇帝,他被趙家人害了性命,如今你大娘忍辱負重,終於給他報了深仇。大娘名叫費蕊兒,你長大後,別忘了祖宗牌位供奉上你大娘。”
花蕊夫人待他說完,將孟承歡拉到自己身前,輕撫他的額頭,說道:“你的親孃早已在國破時死在敵人手上,你爹為了蜀國百姓不作無畏死傷,甘願做了趙家人的俘虜,他一點也不懦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