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事。走到那邊,誰想他們院門是關上的,不便叫門,已經想回來睡覺了。忽然又想到咱們後院是統的,就摸到後院裡,在他們那堂屋的後窗底下偷聽。原來是符老爺和符太太兩個在那裡罵人,也不知他罵的是誰,聽了半天,只聽不出。後來輕輕的用舌尖把紙窗舐破了一點,往裡面偷看,原來符老爺和符太太對坐在上面,那一個到我們家裡討飯的老頭兒坐在下面,兩口子正罵那老頭子呢。那老頭子低著頭哭,只不做聲。那符太太罵得最出奇,說道:”一個人活到五六十歲,就應該死的了,從來沒見過八十多歲人還活著的!‘符老爺道:“活著倒也罷了,無論是粥是飯,有得吃吃點,安分守己也罷了;今天嫌粥了,明天嫌飯了!你可知道要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是要自己本事掙來的呢。’那老頭子道:”可憐我並不求好吃好喝,只求一點兒鹹菜罷了。‘符老爺聽了,便直跳起來說道:“今日要鹹菜,明日便要鹹肉,後日便要雞鵝魚鴨;再過些時,便燕窩魚翅都要起來了!我是個沒補缺的窮官兒,供應不起!’說到那裡,拍桌子打板凳的大罵;罵了一回,又是一回,說的是他們山東土話,說得又快,全都是聽不出來。罵到熱鬧頭上,符太太也插上了嘴,罵到快時,卻又說的是蘇州話,只聽得‘老蔬菜’(吳人詈老人之詞)、‘殺千刀’兩句是懂的,其餘一概不懂。罵彀了一回,老媽子開上酒菜來,擺在當中一張獨腳圓桌上,符老爺兩口子對坐著喝酒,卻是有說有笑的;那老頭子坐在底下,只管抽抽咽咽的哭。符老爺喝兩杯,罵兩句;符太太只管拿骨頭來逗著叭兒狗頑。那老頭子哭喪著臉,不知說了一句甚麼話,符老爺登時大發雷霆起來,把那獨腳桌子一掀,匉訇一聲,桌上的東西翻了個滿地,大聲喝道:”你便吃去!‘那老頭子也太不要臉,認真就爬在地下拾來吃。符老爺忽的站了起來,提起坐的凳子對準了那老頭子摔去,幸虧旁邊站著的老媽子搶著過來接了一接,雖然接不住,卻擋去勢子不少,那凳子雖還摔在那老頭子的頭上,卻只摔破了一點頭髮;倘不是那一擋,只怕腦子也磕出來了!“我聽了這一番話,不覺嚇了一身大汗,默默自己打主意。
到了吃飯時,我便叫李在茲趕緊去找房子,我們要搬家了。在茲道:“大臘月裡,往來的信正多,為甚忽然要搬家起來?”我道:“你且不要問這些,趕著找房子罷。只要找著了空房子,合式的自然合式,不合式的也要合式,我是馬上就要搬的。”在茲道:“那麼說,繩匠衚衕就有一處房子,比這邊還多兩間;也是兩個院子,北院裡住著人,南院子本來住的是我的朋友,前幾天才搬走了,現在還空著。”我道:“那麼你吃過飯趕緊去看,馬上下定,馬上今天就搬。”在茲道:“何必這樣性急呢。大臘月裡天氣短,怕來不及。”我道:“怕來不及,多僱兩輛大敞車(敞之為言露天也,敞車無頂篷,所以載運貨物者),一會兒就搬走了。”在茲答應著,飯後果然便去找房東下定,又趕著回來招呼搬東西。趕東西搬完了,新屋子還沒拾掇清楚,那天氣已經斷黑了,便招呼先吃晚飯。晚飯中間,我問起李在茲:“你知道今天王三說的,被符彌軒用凳子摔破頭的那老頭子,是彌軒的甚麼人?”在茲道:“雖是兩個月同居下來,卻還不得底細,一向只知道是他的一個窮親戚。”我道:“比親戚近點呢?”在茲道:“難道是自家人?”我道:“還要近點。”在茲道:“到底是甚麼人?”我道:“是他嫡親的祖父呢!”在茲吐舌道:“這還了得!”我道:“非但是嫡親的祖父,並且他老子先死了,他還是一個承重孫呢。你想今天聽了王三的話,怕人不怕人?萬一弄出了逆倫重案,照例左右鄰居,前後街坊,都要波及的,我們好好的作買賣,何苦陪著他見官司,所以趕著搬走了。此刻只望他昨天晚上的傷不是致命的,我們就沒事;萬一因傷致命,只怕還要傳舊鄰問話呢。”當下我說明白了,眾人才知道我搬家的意思。
一連幾日,收拾停妥了,又要預備過年。
這邊北院裡同居的,也是個京官,姓車,號文琴,是刑部裡的一個實缺主事,卻忘了他在那一司了。為人甚是風流倜儻。我搬進來之後,便過去拜望他;打聽得他宅子裡只有一位老太太,還有一個小孩子,已經十歲,斷了弦七八年,還不曾續娶。我過去拜望過他之後,他也來回拜。走了幾天,又走熟了。
光陰迅速,殘冬過盡,早又新年。新年這幾天,無論官商士庶,都是不辦正事的。我也無非是看看朋友,拜個新年,胡亂過了十多天。
這天正是元宵佳節,我到伯述處坐了一天,在他那裡吃過晚飯,方才回家。因為月色甚好,六街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