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叫心裡有鬼。不是在光明正大的場合下認識的,所以雙方一見面,就是暗槍暗箭,你掐我卡的較量。
蕭詠的眉頭一蹙即展,看到墨紫,正好轉個話題,“咦,你這丫頭,大半月不見你,又是一襲青衫,該不會偷溜出去玩了?”
墨紫不說話,單看裘三娘。
裘三娘狀似漫不經心,“不是溜出去的,是我允的,讓她幫我辦事去了。”人以誠待她,她便以誠待之。
蕭三愣了愣,一張口——
“一個女子,外出辦什麼事?”聲音卻發自他二哥口中。
裘三娘哼了一聲,微啟唇——
“二爺這話真稀奇,我家奶奶是個有嫁妝有產業的貴夫人,圍在身邊的都是丫頭,不讓丫頭去辦事,難道奶奶自己去辦不成?女子怎麼了?你身上的衣服,不是女子繡的花,你腳下的鞋子,不是女子納的底,你手下將士的過冬棉衣,不是女子的一針一線?既然穿得,踩得,用得,卻不讓女子出門,究竟是何道理?”這聲音當然屬於墨紫。
蕭三郎見墨紫雙手垂兩旁,頭微低著,臉不抬眼不看,明明說話的態度好像很恭順,一個字一個字該流過耳就出去,卻偏偏如高地瀑布,嘩啦啦衝到胸膛裡,狠狠敲上了硬骨。
這女子,他知道是不簡單的。因為,每每同她談話,總能從她的字裡行間有所悟。他能發現裘三娘這樣獨立於行率真的女子,可以說這丫頭功不可沒。但,他這次才領教,什麼是字字千斤重
他未娶裘三娘前,雖說沒有他二哥這麼大男子主義,但從不認為女子之才能與大丈夫相提並論。她們的才華或許可以怡情,或許可以賞心,卻不過是涓涓細流,依附於大江大河而生。然後,他娶了裘三娘,那個琴棋書畫的技藝絲毫不遜色於他的第三個妻子。一方內院困得她哀哀生嘆,什麼爭寵,什麼相鬥,在她那毫不在意,甚至帶有厭惡的眼神中,彷彿便是想想,都是極其無趣的事。
因為裘三娘,他開了他的淨泉閣。因為裘三娘,他說出了隱藏許久的秘密。因為裘三娘,當他見到墨紫這樣敢於直言的丫頭,已經不覺得冒犯,反而妙趣橫生。
原來,女子,亦有精彩如斯的她們不是草,不是花,而是樹茁壯著,那麼獨立,伸展向天空。
“二哥,你那套大男子主義,在這兒就別拿出來了。”蕭三笑嘻嘻,似乎是打著圓場,卻堅定站在他的妻這邊,“惹惱了一干女將,吃虧的,可是你的肚皮。”
蕭二瞪大了眼,嗖得側頭盯著自己的弟弟,彷彿面前是個陌生人一般。什麼時候,見過蕭三這麼直接得幫女人說話?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對弟弟說實話,讓他了解他的妻那些多姿多彩的過去?還有他妻子這個最得意的丫頭,偷渡了一個危險的人物,卻在一條破船上叫囂著讓自己滾下水。
他垂下眼瞼,不過瞬間的思量,便恢復了冷然。聽母親說三郎與裘三娘似乎感情正好,想來是故意說好話來哄她開心,他何必計較?再說,他還有些事要問那個墨紫丫頭,別在這裡弄僵了。
晚膳擺在園中亭。
四周放下了擺風的青紗,又點起燻蚊蟲的香。香几上放了一把鳳尾琴,青紗輕掃,便發出低吟。
裘三娘這裡沒有多少僕人丫頭,因此大丫環們親自動手,上菜布酒。
酒過二巡,蕭三便拉著裘三娘,要她彈琴。
墨紫已經換了女裝,站在亭外,時不時給添個油加個香。她自接手紅萸,已經不幹這樣的活兒,但今晚三個主子在這兒,而小衣一直沒出現,所以她被白荷拉過來幫忙。活倒是不重,就是無聊。
聽裘三孃的琴聲,清揚空靈。突然,加入蕭三的淡吟。竟是高山流水,在暑夜中那般涼暢。這二人,先不管情歸何處,此時此刻,已然忘我,陶醉在琴聲和歌聲之中。
“給我掌燈。”
頭頂上,一聲低沉。墨紫抬眼,蕭維就站在身側,一眼不看她。
“酒未乾,食未盡,席未散,夜未央,二爺卻是要走了?”墨紫望著亭內的那對三兒,若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畫面就停留在這裡,那會是多麼愜意的一對佳偶
“不走,難道惹人嫌?你這丫頭話恁多,讓你掌燈,掌燈便罷。”雙袖飛起,蕭維已在一丈開外。
墨紫聽他語氣不似剛才冷硬,又聞空氣中流起的酒香,是了,這位喝酒也是話會多些的人。遂不再多言,同對面而來的紅眉綠菊輕輕點頭,拿了一盞琉璃燈,趕過蕭二,照起亮來。
行了半路,靜了半路,卻能聽到琴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