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遙半夜醒轉,黑暗籠罩,帳中惟剩火盆冒著嫋嫋熱氣,深邃的暗夜中有人輾轉臥榻,時不時發出隱忍的悶哼,像鼓槌敲在血肉心房,他睜開眼,驚慌閃過,焦急問道:“曉然,你怎麼了?傷口痛得很麼?”
前幾日過於緊張,一顆心高懸,每次都是顧南遠點了施曉然的睡穴,她才休息。現在,心中大石落下,身體上的傷痕燎心燎肺地疼,痛得她睡不過去。她聽到他醒過來,悶聲回道:“有一點。”
顧北遙不知她到底傷得如何,但聽到她的聲音就知道她忍得很痛苦,竟至半夜還睡不著,忙喚人進來點燈。
瑩瑩燭光燃起,施曉然額上有細細的汗,像銀針閃著點點光芒,她有些費力起身坐起,不想打擾他休息,道:“我還是去另外的帳子睡吧,這裡睡不安穩。”
“有何不安穩?是太冷還是太熱?”
施曉然不答語。
“過來,到我這裡來。”顧北遙的聲音似從雲中穿過,柔柔緩緩,卻又帶了絲陽光的氣息,叫人拒絕不得。
施曉然掀了被褥,披上棉衣,穿上鞋走到他的臥榻,緊挨他坐著。
顧北遙往裡面挪了挪,“睡在我旁邊吧。”
“我睡覺不老實,會碰到你的傷口。”施曉然雙眼有些迷濛,面有疲憊,拒絕了他的提議。
顧北遙桀桀雙目似暗夜星辰,半張臉隱在陰影中,他伸出手,將她一手握在掌心,冷不防另一隻手伸出兩指,在她身上迅速點了兩下。
“你幹什麼?”施曉然發現自己不能動了,眉眼帶了疑問。
點穴對他來說雖然有些吃力,牽動傷口,但也不難辦到,他雙手撐在兩旁,有些費力地坐起身,解釋道:“我想看看你到底傷成什麼樣。你總不讓我看,疼成這個樣子,我擔心得很。”
他掀了她披在身的棉衣,動手解起她的中衣。
瑩白修長的手指糾結在盤絲紐扣上,施曉然心中一片惶惶然,幾分急切,幾分窘迫,顧北遙一向規矩,從未對她做出越矩之事,更遑論輕解羅裳,縱然他不是那個意思,但寬衣解帶也要找個浪漫的時刻,頭一次遇到展現出來的是滿身傷痕,醜陋猙獰,怕是顏面都丟到九天雲外,她急道:“你住手,你非禮我。”
顧北遙果真將手從紐扣上挪開,指節緊握又慢慢張開,目中竟帶了幾絲哀傷,恍如月色,“你很介意麼?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傷,聽到你在黑夜中的悶痛,痛得睡不著,我就全身都痛起來,擔心得很。你我如影隨行,又過了這諸多劫難,難道還在乎名節這些世俗虛禮?還是你對我有所顧忌,有其他想法?”
“這樣不好,你先放開我。”施曉然的聲音低低的,竟失了底氣。
顧北遙面上帶了一絲執拗,“你也經常替我療傷上藥,這裡也沒別的人給你看傷,我只好自己動手。”
說著繼續解繁複的紐扣。
施曉然咬著唇,面上薄粉噴出,滿是尷尬和窘困,索性看向別的地方,任由他擺弄。
燭火輕搖曳動,整個帳子都帶了幾分迷濛。
“怎麼這般嚴重?”顧北遙驚駭,墨黑的琉璃瞳孔竟迸出幾絲裂紋,眉川似蒼信山峰,緊鎖煙霧。她的身上胡亂纏了繃帶,覆蓋了整個上身,右臂也包得像個粽子。包紮的手法拙劣之極,繃帶上染上的血,已經變成深褐色,但還有一兩處浸出溼溼的鮮紅,顯然某些傷口還在滲血。脖頸到胸部還有兩條深深的抓痕沒有包紮,翻著血肉,被旁邊白皙的肌膚襯得更加恐怖,直直向下延伸。
看來這個繃帶是她自己纏上的,由於不方便才會纏成這樣,傷勢非但沒有好轉,只好還有惡化的趨勢。想起他在昏迷中聽到的話,他沒照顧她,她便如此慘淡。
他的口氣充滿歉疚,低低哀息,似責怪她又似責怪自己,“都幾天了,傷口都還沒結痂,竟然還在流血,若是不慎潰膿,就要挖去腐肉,看你怕不怕?我只幾天沒能照料你,你就成這個樣子,叫我如何放心?”
“那你不要受傷!再說我塗過藥了,只是好得慢,要怪就怪畢涵的藥效果不好,你先解了我的穴。”施曉然辯道。
“畢涵拿出的藥是極好的,只是你這幾日沒好好養,小傷也不能大意,我幫你再看看,後背有傷嗎?”
“沒有。”施曉然低低答道。
“那你躺著,我給你重新上藥。”顧北遙看著她,目光繾綣,歉疚似化不開的墨揉在他點金漆黑的瞳仁中,面上一派執著,叫施曉然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他扶著她躺下,仍然沒解她的穴道,拉上被子給她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