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被軍官們的騷動打斷了,那已經是壓不住的驚喜,對守備軍和沽寧來說這是個太好的訊息。蔣武堂掃視著那些欣喜的臉,周圍有人長長地吐出口大氣。
“我不相信,”他盯著鮑廷野,“這訊息太好了,好得我不敢信。我很久沒聽過好訊息了,經過太多壞事的人就不相信好事。我不相信,所以你是鬼子。”他的刀也鏗然出鞘,指住了鮑廷野的喉頭。
鮑廷野對了蔣武堂的刀尖微笑,然後伸手到懷裡。一瞬間所有的槍口都對上了他。鮑廷野頓了頓,接著自己的動作,他把自己的軍裝脫了下來,然後使勁撕開裡邊的襯裡。蔣武堂目光炯炯地盯著,想在對方眼裡瞧出哪怕一絲的心虛。
鮑廷野迎著蔣武堂的目光說:“難怪司令生疑,我們在來路上也撞上一隊鬼子,打了一場遭遇,沒見過這麼奇怪的鬼子,全穿著難民的衣服……”
他話沒說完,軍官中間已經嗡嗡地議論開來,蔣武堂伸了隻手將那些議論壓下。
“打掃戰場,陳團長急命我把搜到的這份檔案送來。”鮑廷野從襯裡拿出兩份檔案,先遞上一份。
蔣武堂展開掃了一眼,終於把刀慢慢地放下:“既有陳少堂的親筆信,又有私印,幹嗎早不拿出來?”
“廷野對司令聞名已久,不想初見便是官樣文章。”
“等打跑了鬼子,我會留你幾天好聽夠馬屁。”蔣武堂不客氣地伸了一隻手,鮑廷野乖覺地把另一份檔案遞了過去,那上面全是日文。蔣武堂轉向龍文章,“沽寧城有會說鬼子話的人嗎?”
鮑廷野徑直拿回檔案念起來:“茲命你部先期往沽寧潛伏,T日與海軍陸戰之師會合,海陸夾擊予以佔領。——廷野粗懂一點日文,團長命我星夜趕來也是這個原因。”
蔣武堂眉頭皺得更緊:“六十七團何時能到?”
“我部也是星夜兼程,以步軍速度該是黎明抵達。”
“T日是什麼日子?”
“既然此時沽寧還在司令手上,那該是從現在起算的任何時候。”
蔣武堂沉吟許久:“我部歡迎友軍協防。”
這是一種很正式的表態,鮑廷野又行了個軍禮:“團長說隨司令兩次北伐,快哉壯哉,此次就算是最後一戰,也足慰平生了。”
“陳少堂這傢伙倒還夠義氣。”蔣武堂深深地嘆了口氣,他看著繁星似塵的夜色,壓力越來越重,心也越來越亂,他不知道這個小小的彈丸之地,海陸夾攻,會不會是他的最後一戰?
燃燒的火光下,龍文章正向陣地上計程車兵傳達命令:“掩體加深半米!壘牆加厚半米!別偷工減料!我不會監督,因為你們不會拿自己的命偷工減料!”他看看蔣武堂,蔣武堂點頭,繼續道,“幹活吧!你們新來的別跟那發呆,挖土這種活沒人教也會!”
一堆鍬把子扔在跟前,新丁們開始幹活,忽然來臨的劍拔弩張讓他們無所適從。幾個軍官風風火火地走開,簡陋的陣地上忙碌起來。
“海上來的是大頭,灘頭交你們應付成嗎?”蔣武堂在高地上邊走邊交代著,身邊跟著龍文章和鮑廷野。
鮑廷野答道:“司令放心。團長說他多少年前就是司令的下屬,這次也還是司令的下屬。”
“如果六十七團先開打,蔣某人不會死在守備團陣地上的。”蔣武堂看看龍文章,“龍文章,你陰著個鬼臉幹嗎?”
龍文章答:“司令,您最近那個字說得太多了。”
“那我說什麼?你我都不會死的,弟兄們都不會死的?我乾脆說這仗就沒開打,咱不過是一塊兒做了個大夢?明兒早上醒來咱還在沽寧佔山為王,兵不兵、民不民地做土皇上?”
龍文章看看鮑廷野:“參謀官請幫我照應一下右翼。”
鮑廷野很知機地笑笑走開。
蔣武堂瞪眼:“你支開他幹嗎?怕我說出格話?”
龍文章苦笑:“在下水性楊花,這六年倒換了七個碼頭,最後跟上司令,只因為司令的率真。”
蔣武堂大笑:“原來你小子不說死字就改說最後,那真不是我這大老粗能比的。放心,你想到最後也到不了最後,我一總說死是因為老了,你年輕得很,我保證蔣某不是你跟的最後一個人。”
“誰知道呢?”龍文章憂心忡忡地看鮑廷野,鮑廷野正和陣地上一幫軍官打得火熱。
“有話就說吧,現在沒工夫跟你扯淡。”
“我不喜歡他,不知道什麼原因,就是不喜歡他。”
“你是說你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