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到了，李澤明仍然在昏睡，躺在醫院潔白的病床上，竟然有種時刻便會離去的錯覺，李志恆覺得他的心似乎漏跳了一下。原來，在自己長大了的現在，他已經老了，老得脆弱…

李夫人面無表情地坐在病床對面的椅子上，兩眼發直地看著病床上昏睡的李澤明。

“阿姨，我爸爸怎麼了？”

李夫人木訥訥轉頭看著李志恆，眼眶倏地就紅了，一手抄起一直放在手邊的包就死命砸到了李志恆的身上，更是歇斯底里地吼道：“沒怎麼！他怎麼會有事！他什麼事都沒有！什麼事都沒有！我等了他這麼些年，他怎麼可以有事！怎麼可以…”

看著她有些瘋狂的樣子，李志恆沒有躲開，只是上前抓住她如發狂一般亂揮亂擺的雙手，“阿姨，沒事的！沒有人說我爸爸有事！他也不會有事的！你冷靜點！”低沉的嗓音多了幾分穩定人心的作用，讓李夫人充滿瘋狂的眼睛漸漸恢復了焦距，抓著李志恆的手如同拽住的最後一根稻草，眼中重新浮起了希冀。

“他沒事的，你說他沒事的是不是？他一定會沒事的是不是？”

李志恆點點頭。

終於等著李夫人重新鎮定下來，便又恢復了剛剛他進來時的神情，就那麼呆呆地看著病床上的人，只是眼中隱隱多了名為期待的小小火苗。

看她這樣子，李澤明的情況該是不容樂觀了。李志恆抿了抿唇，看了看仍舊睡著的李澤明，轉身去找了主治醫生…

從醫生的辦公室出來。李志恆就坐在了走廊裡的座椅上。

終末期腎病，醫生一串串專業術語中，讓李志恆明白了一個意思，那就是李澤明的腎病了，這種病治療只有兩個方式，一個是血液透析，一個就是換腎！若僅僅是這樣的話，那麼作為兒子的李志恆絕對願意把自己的腎換給他。可偏偏李澤明的身體卻是不適宜換腎的。醫生的意思是。只有做血透來維持生命。

腦海裡是醫生的話與病床上李澤明的身影在晃，李志恆突然感覺到了無與倫比的悲傷，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父子連心吧！這一次，即便是看似無所不能的李志恆也慌了。

年幼時父親堅毅的臉龐與病床上難掩蒼白的臉終於重合在一起，那被塵封的記憶與感覺在這個瞬間突然全都跑出來在他的腦海中肆虐。

他帶著自己趕集去的畫面，用褲兜裡僅剩的錢給自己買糖吃的畫面。在媽媽打他屁股的時候為他求情的畫面，帶著他去掏鳥蛋的畫面…

李志恆突然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酸，眼眶也跟著漲起來。原來。那些久遠的事他都記得，只是當面前增添了風霜的臉隔著時光不能與那時的堅毅面孔相對時，他的記憶也跟著丟了。但是現在。他都想起來了，那幸福的快樂的點點滴滴，都擠到了腦袋裡，讓他有些手足無措去招架。

葉慧跟在李志恆後一步趕到醫院的時候，就看到李志恆抱著頭坐在走廊上的樣子。有些頹廢，讓人心疼。

“哥哥，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李志恆抬頭，一把就將葉慧緊緊攬在懷裡，力氣大得不可思議，幾乎要將她的肋骨勒斷。葉慧也不掙扎，只是回抱著他的肩背，一下一下輕輕拍著。

過了好一會，似乎確認了葉慧就在他懷裡，李志恆帶著鼻音的聲音才隔著胸膛悶悶傳出來，“他病了，他得了很嚴重的病。葉子，我爸爸病了，怎麼辦？”

“我們治！哥哥，不要怕，有醫生呢，我們治，我們給叔叔找最好的醫生治！國內沒有，我們就到國外找！總會治癒的！”葉慧一邊拍著李志恆的肩膀，一邊柔聲道。

然而情緒總在崩潰之間，葉慧就是挑斷那最後一根神經的關鍵。聽到最貼心，最親近的人得聲音，李志恆死死繃住的弦到底是被脆弱摧毀，緊了緊懷抱，卻還是擋不住驟然落下的淚珠，“葉子，他是我爸爸，是小時候帶著我去趕集，給我買糖吃，幫我抵擋媽媽責罵的爸爸！你知道嗎，我剛剛才想起來，他就是那個爸爸，就是那個給了我快樂的爸爸！”

葉慧輕輕吻在他的脖頸處，用她的臉頰輕輕磨蹭他的脖子，越發放柔了聲音道：“我知道，我都知道！都知道！”…

有些感情，到最後還是衝破了時間的禁錮，完完全全袒露在眼前，沒有了偽裝，沒有了滄桑，我們才發現，原來那些以為已經被時間腐蝕的東西其實一直隱藏在我們的內心，從來不曾遠離，只是被我們的眼睛蒙塵而已。而在她重見天日的那天，卻會化為奔騰的力量，徹底摧毀你的每一根神經…

李澤明悠然轉醒之後，映入眼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