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流下,點點滴滴,似是落淚。微風輕拂過,桃樹的花瓣紛紛飄落,空氣裡夾雜著飄逸的芳香和淋漓的水氣。
煙絡掌上裡屋的燭燈,那閃爍的光芒就歡快地隨著火焰跳躍起來。她理好衣裙在書桌前坐下,鋪平宣紙,研好了墨,執起狼毫筆,側頭沉思片刻,隨即揮筆一蹴而就。然後像是不放心,又細細地反覆審讀了起來。那是給那個落下巡按後遺症的蘇洵準備的方子。
略微發黃的宣紙上幾列清秀的楷體小字:硃砂安神丸,主治心血不足,旨在鎮心安神,養陰清熱。黃連兩錢、硃砂一錢,酒浸地黃當歸、甘草各半錢。硃砂水飛、餘四藥共研細末蜜丸,分做兩丸,硃砂為衣如黍米大。每晚睡前服用。落款施煙絡。
正在猶自出神,門外傳來一道蒼老卻渾厚的男聲,“施姑娘,穆某可便打擾?”
煙絡一驚,忙起身開門迎道:“穆總管客氣了,請進。”
穆青手裡捧著一個厚重的紫檀木箱,其上花紋紛繁複雜,定眼看去,像是刻著長安道上的豔冶春景,栩栩如生。
煙絡側身迎他入內,笑道:“不知穆總管前來所為何事?”
穆青頭微低,沉聲道:“大人命穆某將此箱交付姑娘。”說罷,穆青將木箱置於書桌之上,卻並無離去之意,神色複雜地看她。
煙絡淺笑出聲,“有勞穆總管特地送來,不如坐下喝杯清茶?”
“不必勞煩姑娘。”穆青神色嚴肅,“穆某寥寥幾句,說完便走。”
“穆總管請講。煙絡洗耳恭聽。”她笑得柔和。
“穆某向來不懂迂迴,直言之處若有得罪,還請姑娘恕罪。”穆青略做停頓,像是在斟酌用詞,緩緩道,“姑娘日前與大人京郊賞花一事,不知姑娘自己如何看待?”
“煙絡那日有莽撞之處,連累了大人。”
穆青正色道:“姑娘日前於大人有救命之恩,蘇府上下對姑娘感激不盡。”穆青頓了頓,繼續緩緩說來,“大人廟堂之上,禍福莫測,安危難定,一招有誤,滿盤皆輸。姑娘理應明白,丟了身家性命是小,只怕牽連者眾多,累及無辜才是大。”
煙絡正色道:“煙絡不才,願聞其詳。”
“姑娘可知皇上為何對大人信賴有加?”穆青神色裡掠過一絲哀傷。
煙絡看著他,輕輕搖頭,卻是不解他眼中的情緒為何而來。皇上寵他就是寵他唄,哪裡來的這麼多要費神揣測的事情?
“十二年前,大人進士及第,何等光宗耀祖,皇上大喜之下賜婚,一時之間蘇府可謂風光無限。”穆青憶起了舊事,神色迷惘,卻有幾分不加掩飾的得色。
煙絡卻有一絲不快,他竟然已經成過家了!?那麼滄海亙木那時為何搖頭?香凝為何說她從未見過蘇洵的老婆?“大人十二年前已有家室?”
穆青淡淡看她一眼,緩緩而述,“夫人是皇上最寵愛的永樂公主。起初大人與夫人倒是相敬如賓,只是後來……”穆青神色飄忽,“當時時局動盪,大人心憂國事,少有閒暇陪伴夫人,時日一久,難免隔閡漸長。夫人終是棄府而去,不知下落……”
“嘎?”煙絡一臉錯愕,啥、啥米東東?她從前只道當朝民風開放,可是也不曾料到竟然到如此地步!那個女人耐不住寂寞,仗著是皇帝的愛女,就當著天下人的面,休了自己的丈夫。那麼,蘇洵呢?他怎樣想?他原是那樣驕傲的人吶!煙絡暗自長嘆,他老婆是皇帝最最溺愛的女兒,恐怕只能默默忍了,一如既往地為老皇帝拼命吧。所以老皇帝才對他寵信有加,那是因為他一家人欠他的。
“姑娘明白大人並不如想象中可以恃才自傲了?”穆青看她,表情淡淡的。
煙絡微微頷首,緩緩答道:“大人十年前不能做什麼,十年來甚至日後更加不能做什麼。”伴君如伴虎啊,那他當日為何要涉險保她?“煙絡該如何自處,才不至連累大人?”
穆青緊繃的神色微微一鬆,這女子果真一點即通。“皇上在位多年,如今年事已高,雖按規矩已立嫡長子為皇太子,但眾多皇子間的皇位之爭近年來倒是愈演愈烈。四親王李希沂,八親王李玄銖皆是競爭皇位最有力的人選。朝中百官也就分做三個派系,暗地結黨,私下擁立太子及四、八兩位親王。現下三派勢力中以四親王最為強硬。”
“大人中立嗎?”眼前的女子輕輕巧巧地問。
蘇洵啊,以他的個性怎會摻和其中?所以太子向他要她。既然蘇洵承認她已是蘇府中人,又並非妻室,為何不能將她收入東宮之下,藉此拉攏蘇洵,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