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轉回身來揉了揉鼻子,覺得炎熱比屍臭更容易忍耐,於是點頭應允。
解剖服密不透風,在外面沒站多久,我們就已經汗流浹背了,但太陽底下的光線很充足,所有細微的損傷都能清晰地被觀察到。
“死者左側面部擦挫傷,左下頜骨面板挫裂傷伴下頜骨完全性骨折。”大寶一邊檢驗屍表,一邊述說,洪師姐在一旁奮筆疾書。
“這是典型的磕碰傷,而且是和地面形成的磕碰傷。”我用止血鉗從屍體下頜部挫裂傷口伸進去,探查著下頜骨骨折的損傷情況,說,“應該是下頜骨先著地,然後左側面部和地面擦挫。”
“兩側前肋多發性肋骨骨折。”大寶摁壓了一下屍體的胸前,繼續說。
“不知道骨折形態怎麼樣,又不能隨便解剖。”我說。
大寶沿著從上到下的順序,又開始檢查小女孩的雙手:“先看完屍表再說,她的雙手掌擦挫傷,上臂內側擦挫傷。”大寶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這都符合以一定的速度和地面接觸、擦挫形成的損傷。”
我點點頭:“嗯,這麼嚴重的擦挫傷,說明落地速度不慢啊。”
“她的足尖也有擦傷。”大寶脫下小女孩的涼鞋,看了看足背,說:“足背也有,左側大拇指趾甲也有擦傷痕跡。”
“上重下輕,符合頭胸先著地的過程。”我翻開小女孩右眼的眼瞼,“看起來這個小孩的熊貓眼很嚴重啊。”
熊貓眼指的是眼瞼周圍有明顯的瘀血、瘀青跡象,排除眼部受傷,最大的可能就是顱底骨折了。
我拿起止血鉗,輕輕敲了敲小女孩的天靈蓋,頭顱發出“噗、噗”的像是破罐子的聲音。叩聽“破罐音”是透過屍表檢驗確定顱底骨折的方法之一。⑸9⒉
“看來頭部也受傷了,可是這麼長頭髮,看不到傷口啊。”我撥開屍體的長髮,希望能窺見頭皮上的損傷,可是這個孩子的頭髮長得太茂密了。
“那個……也不能刮頭發,”大寶說,“目前看來,這樣的損傷完全符合交通事故損傷的特點啊。”
我點點頭說:“是啊,擦傷嚴重,軀體損傷外輕內重,損傷集中在身體一側。而且這麼重的擦傷,也只有以非常快的速度和地面擦挫才能形成,這是不可能透過人為形成的。”
“如果沒有發現可能是刑事案件的證據,只是一起交通事故的話,”大寶說,“那麼不經過家屬允許是不能解剖屍體的,刮頭發也不行。”
我蹲下來,在盆裡洗了洗手套表面附著的泥,說:“脫了衣服,看看能不能發現其他什麼線索。”
剛才檢視小女孩的牙齒磨損程度時,我們估計她不會超過十四歲,但是從身體看,她發育得非常成熟。我們小心地除去了小女孩的衣物,開始分工檢查,我檢驗衣服,大寶檢驗屍表。
小女孩上身穿的是一件藍色的T恤,後背有一個口子,應該是被突起的硬物刮擦所致,屍體對應的部位也有個輕微的擦傷。這說明外力的方向與小女孩身體的豎直方向是平行的,所以衣服損傷重,屍體損傷輕。
女孩下身穿的是一條破舊的牛仔褲,看不出來是因為條件艱苦還是因為趕時髦。除去T恤和牛仔褲上方向明顯的擦蹭痕跡以外,她的胸罩和內褲都是完好無損的。
“生殖道乾燥無損傷,處女膜陳舊性破裂。”我在檢驗衣物的時候聽見大寶報述,搖了搖頭,感嘆現在孩子們的性早熟。
檢驗了約一個半小時,我和大寶早已全身汗透,彷彿能聞見自己被烤焦的味道。
“差不多了,”大寶說,“從損傷看,的確是交通事故的損傷特點,沒有什麼好爭議的,看來我們師姐的結論是對的。”
洪師姐露出釋然的笑容。
“說不準駕駛員和你一樣喝多了,偷了人家的麥克風開車就跑,所以連剎車都不會了。”我一邊調侃著大寶,一邊拿起小女孩的左手,前前後後觀察。
大寶白了我一眼,笑著向參與屍檢的同行們解釋這個段子。
“等等,這是什麼傷?”我忽然驚呼了一聲。
剛剛才鬆弛下來的氣氛,頓時變得嚴肅起來。大家紛紛湊過頭來,看著我止血鉗指向的地方。在小女孩右手的虎口背側,我發現了十幾處密集的小損傷。因為與上臂、手掌的擦傷交錯覆蓋,之前我們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形態獨特的損傷。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其實它們和其餘地方的擦傷並不相同。
這十幾個方向一致、半月形的小挫傷,即便不是專業人員,也能夠一眼認出,這是指甲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