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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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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了,”他照例不動聲色地說道,“希望您不要再大手大腳花錢,格朗臺太太。我的錢不是給您去買糖喂這小混蛋的。”

“不能怪媽媽,”歐葉妮說。“是我……”

“你算是翅膀硬了,是不是?”格朗臺打斷女兒的話,說,“居然想跟我作對?歐葉妮,你做夢……”

“父親,您親弟弟的兒子到您家裡總不能連……”

“得,得,得,得!”箍桶匠連用了四個半音階,“我弟弟的兒子呀,我的親侄兒呀。夏爾跟咱們不相干,他沒有一個銅板,沒有一分錢;他父親破產了;等這花花公子痛快地哭夠之後,他就得滾蛋;我才不想讓他把我的家弄得天翻地覆呢。”

“父親,什麼叫破產?”歐葉妮問。

“破產嘛,”父親接言道,“就是犯下丟人的錯事中最臉面掃地的錯事。”

“那一定是大罪呀,”格朗臺太太說,“咱們的弟弟會給打入地獄吧?”

“得了,收起你這套老虔婆的胡說吧!”他聳聳肩膀,對妻子說道,“破產嘛,歐葉妮,就是偷盜,很不幸,是一種受到法律包庇的偷竊。有一些人由於紀堯姆·格朗臺守信用和清白的名聲,把一批貨交給他,他卻統統獨吞了,只留給人家一雙流淚的眼睛。劫道的強盜還比破產的人禍害淺些呢。強盜要搶你的東西,你還可以防衛,他有丟腦袋的風險;可是破產的人……總之,夏爾的臉面算是丟盡了。”

這些話在可憐的姑娘心中轟鳴,字字千鈞壓在她的心頭。她天真清白,猶如密林深處的一朵嬌嫩的鮮花,她既不熟悉處世之道,也不明白社會上似是而非的推理和拐來拐去的詭辯,所以她接受了父親對破產有意作出的殘忍的解釋,其實格朗臺沒有告訴歐葉妮被迫破產和有計劃破產是有區別的。

“那麼,父親,您沒有來得及阻止這樁禍事,是嗎?”

“我的弟弟並沒有跟我商量,況且他虧空四百萬。”

“什麼叫百萬,父親?”她問,那種天真勁兒,正像是要什麼有什麼的孩子。

“四百萬?”格朗臺說,“就是四百萬枚二十蘇面值的錢。

五枚二十蘇面值的錢等於五法郎。”

“天哪,天哪!”歐葉妮叫出聲來,“我的叔叔怎麼會有四百萬呢?法國還有別人有那麼多的錢嗎?”格朗臺摸摸下巴,微笑著,那顆肉瘤似乎在膨脹。“那麼,堂弟怎麼辦呢?”

“他要去印度,根據他父親的遺願,他得去那兒努力掙錢。”

“他有錢去印度嗎?”

“我給他路費……到……是的,到南特的路費。”

歐葉妮撲上去摟住父親的脖子。

“啊!父親,您真好,您!”

她摟著父親的那種親熱勁兒,讓格朗臺都差點兒臉紅了,他的良心有點不安。

“積攢一百萬得很多時間吧?”她問。

“天!”箍桶匠說,“你知道什麼叫一枚拿破崙嗎?一百萬就得有五萬枚拿破崙。”

“媽媽,咱們為他做幾場‘九天祈禱’吧。”

“我也想到了,”母親回答說。

“又來了,老是花錢,”父親叫起來,“啊!你們以為家裡有幾千幾百呀?”

這時,頂樓上隱隱傳來一聲格外淒厲的哀號,嚇得歐葉妮同她母親混身冰涼。

“娜農,上樓看看他是不是要自殺,”格朗臺說。說罷,他轉身望到他的妻子和女兒給他那句話嚇得臉色刷白,便說:“啊!瞧你們!別胡來,你們倆。我走了。我要去應付荷蘭客人,他們今天走。然後我要去見克呂旭,跟他談談今天的這些事兒。”

他走了,見格朗臺開門出去,歐葉妮和母親舒了一口氣。在這以前,女兒從來沒有感到在父親面前這樣拘束;但是,這幾個小時以來,她的感情和思想時時刻刻都在變化。

“媽媽,一桶酒能賣多少錢?”

“你父親能賣到一百到一百五十法郎,聽說有時賣到二百。”

“他一旦有一千四百桶酒……”

“說實話,孩子,我不知道可以賣多少錢,你父親從來不跟我談他的生意。”

“這麼說來,爸爸應該有錢……”

“也許吧。但是克呂旭先生告訴我,兩年前他買下了弗洛瓦豐。他手頭也緊。”

歐葉妮再也弄不清父親究竟有多少財產,她算來算去只能到此為止。

“他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那個小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