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宗客大驚失色,突然一道烏影,象夜色中的雨絲,淋在他的白羽上,白羽頹然落地。
他霍然抬首,見到那一帶黃葉輕漾,仿若金水初分,從中滑出兩個少年男女。女的雖不識,男的向他點頭微笑,手中正執著一支短弓,可不正是鄂奪玉麼?他一聲歡呼未出口,只見那少女搶先了一步下樹,劍光在團花般飛散地裙袂中亮起,照得秋晦叢林一片湛然。劍光斂後,敵人肩上血水飛濺,踉蹌向後,足下一滑,再度跌入了那個水窪之中。
他這時雖然分了心,然而對他敵對之人見他又來強助,只有更為驚怯,招式綿密卻虛浮,馮宗客察覺出他逃跑的心思,趕緊收回目光,連劈了好幾招,打亂了他的步伐,狂喝著欺上前去。
那人卻不招架,任由奉聖劍刃落在他臂上,然後在那一瞬間猛地側身。一片血肉化作數千小點濺向馮宗客的面目。馮宗客不自由主地招手一擋,手心中猶有刺痛。等他再睜眼時,那人已然溜上了樹梢。
“嗖!”一箭不偏不倚地貫入那人大腳,他在樹上彈動了一下,似乎會倒栽下來,然而他兩手抱著樹枝,蕩了一蕩,便如猿猴般沒入了前方的樹叢中。
馮宗客欲往前追去,只是猛一回頭間,眼中似乎看到了什麼,讓他覺得十分不安,猶豫了一剎那。這一剎那遲疑,就再難尋那人形蹤。他不解地往回頭看了一眼,跌入水窪中的那人正慌手慌腳地將風帽戴回頭上,方才應當是跌落了罷……
這個動作極不合情理,他處在敵人包圍中,同伴又拋之遠遁,理應急於逃走才是,為什麼卻著緊戴一隻帽子?
他的臉上糊滿了黃泥,然而馮宗客卻還是覺得依稀眼熟。他猛地返身,在鄂奪玉不解地眼光中向水窪行去。那人的手抖得厲害,帽子胡亂地扣在臉上。
馮宗客站在他的面前,看到他揪緊著帽沿的五指,五指僵硬。“放下帽子!”馮宗客低聲道。沒有動靜,只有更為粗濁的呼吸。他突然察覺到了什麼,奉聖劍疾挑而去,風帽被絞散,一片片如慘青落葉漂在水面。漿面上映出那人張惶的面孔,馮宗客狠狠地閉眼,然後猛甩了一下頭再睜開,那人已然緩緩地軟倒進水中。
最後沉沒的是那一柄短劍,劍的周圍,濃血象厚氈子似地鋪開。
鄂奪玉落到馮宗客身邊,問道:“你認識他?”
馮宗客想說話,然而幾番提氣卻都沒有說出來。他趟進水中,將那人撈起,拭去那張面孔上的泥濘。眉眼一點點地露了出來,雖然只是數日相處,然而何銷的容貌他依然不會認錯。
他揭開眼皮,看到放大的瞳仁。“這回,是真地死了?”他茫然地抱著他站起來,問鄂奪玉:“這是怎麼回事?”
鄂奪玉被問得一怔,心道:“這話該當是我問你才對。”
五夫人跟在杜雪熾身後走向他們,她看到馮宗客怔忡的神情幾步趕上來,問道:“怎麼回事?”
雖然曾與她同路多日,可鄂奪玉卻是頭一次聽到她說話。她的聲音象是一張在頑童手中撫動的名琴,每一聲都十分悅耳,然而合起來時,卻又絕無抑揚承順的變化,顯得單調生硬。
“他是當初趙德忠遣來護送我和知安的副將……”馮宗客將何銷的屍體放在地上,這時似乎才從過度的驚嚇中回過神來,道:“可是他,分明死在了瀧東碼頭上!”
等他將這件異事說完,鄂奪玉已然升起了一堆旺旺的火。“如此說來,”他道:“你們當初遇襲,或許何銷本來就知情。”
“只怕正是如此!”馮宗客手中撫著那柄何銷自盡用的短劍,很不是滋味地道:“幾百名弟兄,死得好慘!”
“何銷假死為的是什麼?”杜雪熾驟然插言。
馮宗客正想說什麼,卻又欲言而止。鄂奪玉已經說出了他所想的,“是為避嫌疑!”
昃州質子死於路上,誰最有嫌疑?自然是派兵護送的人。
可馮宗客搖搖頭道:“若是為避嫌疑而假死,那麼似是預定好了讓我們逃走……”
“這是不對!”鄂奪玉從包裡取出乾糧來,給各人分去,若有所思地道:“那麼,就不是趙德忠所為羅?”
“也不見得,畢竟弘藏老禪師出手,事先誰也不能料到。”馮宗客還是搖頭。可是他這動作猛又僵住了,果真不能料到麼?弘藏禪師曾經在集翠峰行事,難道真沒人察覺?
“把那支劍給我!”杜雪熾向馮宗客伸出手去,馮宗客遞給她道:“我方才己經細瞧過了,並無什麼表記。”
杜雪熾不語,翻來覆去地看。見她神情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