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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為卅四去死。

黃塵漫漫,黃色的土地一秒不停地在風中翻騰。零在其間蹣跚,透過黃塵,天上的烈日也只是一個蒼白的熾點。

兩不管地帶因為根本無法住人而被劃為武裝地帶,又因國共合作被劃為非武裝地帶,像世界上一個非武裝地帶一樣,蠻荒貧瘠,武力和槍械成為絕對強權,它不再適合人類居住。

零蹣跚著。他喝水,湖藍扔下的那袋水還真是救了他。零已經開始恍惚,人進入這空虛荒涼的世界就開始恍惚,那雙被黃土蓋得就剩一條縫的眼睛在掙扎著睜開。

暮色,風沙漸起。強勁的風,讓飛舞的黃塵快成了有形之物。風中,零如同一隻在泥裡拱動掙扎前行的蝦米,屁股上拖著的那根布條尾巴終於被風徹底從衣服上撕扯下來,頓時便捲入了黃塵。零轉了身衝著他的布條大叫:“回延安去吧!苦海無邊,可我祝你幸福!”他迅速發現這樣倒著走遠好過頂著風走,背了身子倒可以被風託著,看來兩不管本該是倒著去的。零倒著走,也倒著喝水,水袋裡的水被他傾出最後一滴,沒了。零放手,讓水袋也風捲殘雲地沒入了黃塵:“對啦!你也去延安吧!棄暗投明啦!”零突然失足,從身後的斷壑上摔了下去,在溝壑上翻滾著,迅速被黃塵淹沒。

第三章

11

暮色昏黃,被黃塵淹沒的三不管鎮死一般寂靜。

一輛黃乎乎的馬車馳來,車上坐著泥菩薩一樣的卅四和車伕。

卅四跳下了車,這時,風沙惡作劇似的歇止了。他睜開眼,著力地拍打著身上的沙塵。現出真身後,他就找上了車伕的麻煩:“風沙這不就停了嗎?聖賢就講過欲速不達的至理嘛。為什麼要趕嘛?”

車伕很委屈:“天地良心!是你說要躲馬賊的呀!”

卅四絮叨:“躲者,不動也,未必就是趕。”

車伕喃喃地詛咒著從車上那堆塵土中拽出卅四的行李。

卅四平靜地在一邊火上澆油:“聖賢雲,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

車伕抱怨:“你老就別唸這個咒了。”

卅四一直監視著惟恐重放,直到車伕搬下所有東西向他伸手。他從一摞錢裡擠出很少的一些給車伕。

車伕仍伸著手:“一路跟著你老擔驚受怕呢。”

卅四傲然地推開那隻手,轉身推開厚油布遮掩下的店門:“我是國民政府教育部官員!”只是,卅四很快就從那家店裡出來,憤憤地說,“是個大車店就要早說!有失身份!還有沒有店?”

店主阿手跟在卅四身後,這是個隨地可撿全無特點的人,不木訥也談不上機靈。阿手指了指對面。

卅四這時發現一個要命的問題,他需要自己把行李拎到對面,他衝車夫喊:“喂!我給你打賞!”

車伕回望他一眼,加了一鞭,如逃瘟疫一般地逃開了他和這個地方。

卅四有點茫然,他打算先上對面的店,但又不放心地看看行李。他看阿手,阿手看他,應付地笑了笑。卅四孤傲地開步,這條街也沒幾步寬,他撩開了對面的油布簾子,打門:“我是國民政府……”

砰然槍響,一發子彈洞穿了門板從卅四頭上飛過。卅四愣住,然後在幾秒鐘內動如脫兔地躥回了街這邊,直到絆上了自己的箱子,摔倒,驚恐地說:“這、這、這……”

阿手看著:“這鎮上最近是有點不大太平。”

卅四忽然跳了起來,完全沒有方向感地看著四周:“我、我得……往哪走?”

阿手道:“路卡一個時辰前就關了。再開得明天。”

卅四走投無路地瞪著阿手。

阿手問:“您要住店嗎?”

卅四幹張了張嘴,沒有出聲。

12

零一個人躺在溝底。他終於從昏迷中醒來,黃塵讓額上的傷口結成了塊,手上的傷口也結成了塊。他茫然看著這片黃茫茫的天地,開始在黃塵下掙扎和蠕動。這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就像十三年前一樣,天地間除了黃土幾乎是空無的,那場殊死搏鬥宛如就在眼前。劫謀的兩名青年隊隊員一路追殺到這裡,他們只想帶回零,不管是死是活。刀在空中打著旋,金屬與頭骨的鏗然撞擊,槍聲在荒原上回響……刀捅進心臟的聲音,黃土染成了紅泥。零負了傷,零殺了那兩個年輕人,爬向延安的方向。此時此刻,零在當年殺死兩個人的地方,爬向與當年相反的方向。

零的手突然觸到件硬物。一具掩埋在黃沙中的骷髏,風吹沙走,露出半個顱骨。零不知道這是不是當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