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譽為新一代旗手的暢銷書作家磯貝淡淡地說道:“我不管什麼暢銷不暢銷,我只知道《空椅子》稱得上是青田老師的破繭之作,我相信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我《掌心裡的湖》的前一本書,初版也才七千呢。”磯貝說的是他的處女作《Smash Hit》(絕殺),但現在已被翻拍成了電影。
山崎接過話:“作家能做的,不就是寫的時候全力以赴麼?寫完之後就只能等了。”
05
“寫書還好吧,就是書出版了以後,被莫名其妙地拉進什麼獲獎競賽,煩死了。”磯貝以一種聽起來超凡脫俗的語氣說道。這傢伙年紀輕輕,卻已三次入圍直本獎。
片平聽到這話,不樂意了:“小久,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他嘴角雖然掛著笑,但神情嚴肅,“有時候,我真有操起傢伙打你一頓的衝動。”
面對年長十多歲的作家近乎恐嚇的威脅,磯貝仍淡淡地笑著。
這時,山崎站了出來:“磯貝雖然說得有點過火,但我明白他的心情。拿了獎,作品也無所謂變好變差。真正的作家並不是為了追名逐利,世上還有哪種工作比一個字一個字地爬格子更沒效率呢?如果拿同樣的時間和精力去做更有效率的工作,作家個個都腰纏萬貫了。”
山崎說得很對,寫作確是一項漫無止境的繁重勞動。耕平不由得望了望鏡子,鏡子裡的自己不知何時又蒼老了許多。作家就是這樣,無論已經寫完多少部,寫下一部的時候,還是成天被不安和緊張包圍,冥思苦想著該如何突破上一部的極限,以至於絲毫不覺得輕鬆了稍許。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到四十歲左右大概可以坐到公司中層管理的位置,可以稍稍遠離生產第一線,即便是偷點小懶也無人苛責。但作家不同,不僅自始至終孤身奮戰在最前線,還沒有部下可以支使。從這種意義上說,作家才是“到死絲方盡”的春蠶。
一個超可愛的娃娃音打斷了耕平的遊思:“噢……瑪莉亞說得太對啦!”這是科幻小說家長谷川愛的招牌聲線,“可就算辛苦,我還是忍不住想繼續寫呢。”雖然她的具體年齡耐人探究,但少說也三十好幾了吧,可她今天穿的那件長袖針織衫上,卻分明地印著一隻超大型的米妮。更有傳言說,她的衣櫥裡塞滿了漫畫和遊戲的變身裝。
椿走了過來,一邊給大家的酒杯添酒,一邊說道:“說實話,我非常羨慕你們的工作,一點一點構築起一個一個故事,來撥動讀者心靈最深處的琴絃。不像我們這些女招待,只能吃青春飯。”
片平破罐子破摔似的回應道:“我寫的那些文庫本,估計沒撥動過誰心靈最深處的琴絃吧。”
椿把倒滿了的酒杯遞到各個人手裡,像安慰垂頭喪氣的孩子似的說道:“就算只是為了消磨時間,三十萬讀者每個月都在等著新之助先生的新作呢,這不是很了不起嗎?”
聽完這話,耕平下意識地撥動心算盤算起每本650日元的文庫版稅來。他趕忙打消了這個念頭,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這些數字並不重要。
椿的話或許說到了片平心坎裡,歷史小說家略顯得意地說道:“椿小姐,你真會說話!今晚就留下來陪我好了,你要什麼我就給你買什麼!”
踏遍紅塵閱盡無數人的女招待瞥了一眼耕平,然後笑著說道:“那你在築地給我買套房子吧!”
“才一晚,哪有要房子的呀?”
話音剛落,群青色的沙發上,八個風格迥異的作家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笑聲中,耕平想起明早還要給小馳做早餐,於是起身跟其他作家告了辭,向櫃檯走去。椿已經拿起外套站在那裡等他了,等耕平走近,她湊過來說道:“小馳最近給我發了好多簡訊,說學校這樣學校那樣,搞得我緊張兮兮的,你回去了問問他怎麼回事吧。”
真有這種事?這小傢伙才十歲,居然跟銀座的女招待簡訊來簡訊去,那還了得!
“嗯,正好稿也交了,我會好好找他談談的,勞你費心了。”
說話間,小巧清瘦的媽媽桑走了過來,她穿著一條露肩的大紅連衣裙,臉上的脂粉搽得比坦克裝甲板還厚。那是在沉浮不定的銀座開了二十多年酒吧的染子媽媽。
“染子媽媽,承蒙您招待了!”
對耕平這樣的二流作家,染子媽媽向來都是愛理不理,似乎她的文藝酒吧只歡迎作家,而不是二流作家。她怪聲怪氣地嘶聲說道:“沒事,等你拿了直本獎,再雙倍奉還給我就行啦!”
椿微眯雙眼站在一旁聽著,等媽媽桑走開,她便推開門,對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