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的角色,本來不該害怕那早已朽爛的枯骨、深夜遊蕩的幽魂,但想到買房子時的乘人之危、巧取豪奪,再加上老婆譏笑他“心有虧心事,才怕鬼叫門”,便不寒而慄,生怕某一天那“聲音”真地扔下一顆炸彈來,要了他的命。他不相信自己的神經出了毛病,卻又無法解釋這樁怪事兒,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悶在心裡又坐臥不安,便“三十六計走為上”,急著要離開這“隨珠和壁,明月清風”的院子了。
“博雅”宅要出手的訊息很快便傳了出去,街頭巷尾、茶樓酒肆,人們都在關切地談論這個話題。有人想聽聽行情,估一估自己的能力;更多的人則是湊湊熱鬧,想等著看到底誰能買得起。於是就有一些專門拉縴的掮客,壯著膽子來找偵緝隊長,想從虎口拔毛。偵緝隊長最厭惡這路貨色,他本身就是做無本買賣的,難道還要受別人的中間盤剝嗎?就放出話去:“誰要買房,本人來直接找我!跑腿兒說合的,都躲遠點兒!”
管閒事的人都給轟走了,他只在家裡坐等真正的買主兒,也不到房地產交易場所去費唇舌。他相信這等房產決不會賣不出去,總會有識貨又趁錢的主兒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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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一日,有人叫門。老媽子引進來,讓客人坐在倒座中的外客廳等候,才從裡邊請了主人出來。偵緝隊長朝他一瞥,此人年紀約在三十歲上下,身穿灰布長衫,腳穿青面布鞋,頭戴禮帽,身材雖然高大,卻顯得瘦弱;面色黧黑,寬腦門兒,中分頭,眉弓略高,雙眼微微內陷,幽黑閃亮,炯炯有神,一副精明、幹練的模樣兒。偵緝隊長只需這一瞥,憑著多年和各色人等打交道的經驗,已經大體把來人看透,那樣子想必是個小職員、教書匠之類,充其量不過是個賬房而已,當然不會是來買房子的,許是在官司上來疏通什麼關節。想到這裡,心裡便已厭煩,冷冷地問:“找我什麼事兒啊?”連個稱呼都沒捨得給。
“聽說府上的房子不夠住了,要換換?”來客說。他說的“換換”其實就是“賣”,換一種說法,就顯得對賣主兒尊重。
“嗯。”偵緝隊長答應了一聲,心裡倒覺得有些意外,就吩咐老媽子說,“沏茶!”
“不必了。”來客卻說,“我們還是先談房子……”
偵緝隊長心裡又是一動:這個人倒是直來直去,買得這麼急!其實,他心裡也急,就揮手讓老媽子下去,單刀直入地對客人說:“好,閒言少敘,書歸正傳。你是替誰來看房子的?他為什麼不自個兒來啊?”
客人微微一笑:“我這不是自個兒來了嘛!”
“噢?”偵緝隊長一愣,心說剛才怎麼沒看出來?這個人哪兒像有資格買我這房的主兒?但人家既說要買,他也不得不另眼相看,“你……您貴姓?”他這才想起問問對方的姓氏,並且把不夠禮貌的“你”換成“您”。
“敝姓韓。”客人欠了欠身。
“韓先生,”偵緝隊長用了個尊稱,但財大氣粗、居高臨下的態度並沒有多少改變,“您先看看房,還是先聽聽價兒?”
“不必看了,”客人卻說,“府上的房子,早在您住這兒之前,我就看過。現在既然您要喬遷,我也就正好要買下了,只聽您說個數目……”
偵緝隊長不由得暗暗吃了一驚:這個人早就相中了這地方了,不看就買,好痛快!這無論對買主兒還是賣主兒,都抬高了地位!偵緝隊長心裡高興,看來這房子確實是好啊!如果不是那個“聲音”在他心裡鬧騰,沒準兒這會兒就不捨得賣了。可是,非賣不行,他無論如何也要躲開這個鬼地方,能遇見這麼個真心想買的主兒決不能放過!他在心裡把原來想好的價錢又加了兩成,才說:“跟痛快人打交道,咱不來虛的,你給一萬袁大頭吧!”
他觀察著對方能不能接受這個數目,並且準備討價還價。
沒想到對方二話沒說,回答得爽快,只有一個字:“成。”
偵緝隊長又是一愣,想再抬價,已是不可能了,靈機一動,又補充說:“可有一條,韓先生!我賣的只是房子,二道門裡的那四扇黃楊影壁,可沒打在裡頭,我得搬走!”
“這……影壁也是房子的一部分嘛,”買主兒沉吟著說,“我買這房,也買這影壁,價錢可以商量。”
“那您就再出兩千!”偵緝隊長摸透了對方的心理,自然就不客氣了。
“成。”買主兒一言為定,“您就準備喬遷吧!”
買賣說成就成了,偵緝隊長沒料到會這麼快。“您得等我搬利落了再搬進來,”他擔心買主兒半截兒發覺了他的秘密而變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