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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拖著沉重的腳步,隊伍來到了老虎山的江邊。這地方叫草鞋峽,又叫上元門、大窩子。冬季是枯水期,江灘上生長著稀疏的柳樹和一蓬蓬枯萎了的蘆葦。

“坐下!統統的坐下!”會說中國話的日本軍官說:“送你們到江心島!”

透過蒼茫的暮色,可以看見江邊停靠著兩艘小汽艇。“過江?

這兩條小船能過多少人?“人群中有人議論。

“壞了!沒得命了,要下毒手了!”有人看見日軍四面架起了機槍,江邊小汽艇上也有黑洞洞的槍口。

天慢慢黑下來了,坐在江灘上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群,周圍有上了刺刀的日本兵警戒著。“不能綁著死,做鬼也要做個散手鬼!”

有人說:“咬,把疙瘩咬開!”唐文普擠坐在大路與江邊的中間,他又找不到唐鶴程了,他用牙齒咬開了前面一個人手膀上的布條結,後面的人幫他解開了手腕上的布條。你幫我,我幫你,唐文普周圍的人大多都鬆了綁。

這時,江邊兩條小艇上探照燈的白光像刀一樣地刺射過來,路邊的樹枝上撒上了稻草,再澆上汽油,一點火,像火把一樣照亮了夜空。沒等警戒的日本兵撤離,江邊混亂起來了:“卡死他!卡死他!”

“奪槍!奪槍!”

“要死一起死!”

騷動中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叫喊聲。

俘虜們3、4個人拖住1個日本兵,用拳頭揍,用手扼,用腳踢牙咬!鬼子們扔掉了槍,哇的亂叫。腿快的都跑上了大路。這裡,四面的重機槍一齊開火了。混亂中,唐文普又碰見了唐鶴程,兩個人連忙臥倒摟在一起。“噠噠噠噠”的機槍聲吼叫了20多分鐘後停了,江灘上密密麻麻地躺滿了血淋淋的屍體。還有些人在爬行、在滾動。唐文普晃晃唐鶴程,唐鶴程也晃晃唐文普:“怎麼樣?”

“不知道。”

“你怎麼樣?”

“我不行了。”

其實,唐鶴程沒有事。兩人都沒有知覺了。唐文普的右肩頭被江邊的小汽艇上掃射過來的機槍子彈打穿了,但他不覺得疼。他只是用兩手的肘部死死地抵在江灘上,這樣好喘氣。他的身上重重地壓著好多屍體。他隱隱覺得上面有人在掙扎,在叫喊。

搶聲停了5分鐘左右,第二陣機槍又吼叫了,掃射了一刻鐘光景,槍聲停了,唐文普再搖搖唐鶴程,他不會動了。唐文普用手一摸他的頭,頭上粘滋滋的。唐文普說:“他的被頭開啟了。”

槍聲一停,日本兵踩著屍體上來了。他們用刺刀戳,用木棍子打,還沒有死的人在大聲地喊和罵。

打過刺過,日本兵又搬來稻草和汽油焚屍。火勢熊熊!活人的喊叫聲和屍體燃燒的吱吱聲以及樹枝嗶嗶剝剝的爆裂聲混合在一起。

在底下的唐文普,忍受不了上面流下來的鮮血、汽油、熱浪、煙火和發燙的人油!他在下面透不過氣來。他要逃命,他渴望活著,求生的本能給了他力量和膽量。他前拱後拱都供不出來,硬蹭硬蹭才蹭出半個身子。他看到,日本兵嘰哩呱啦地在大路上烤火。唐文普在死屍堆上慢慢地爬、爬、爬到了江邊。他聽聽動靜,浪嘩嘩作響,他的心怦怦地跳。

還有一個人也在爬。唐文普小聲對他說:“慢點,不要給日本人發現。”

那人回答:“要跑啊,不跑不得了啊!”

“輕點、慢點,等他們走了再跑。”

他說:“不行,不行。”

他跑了,跑不多遠,撲通一聲,這個要逃命的人掉到一個小河汊果去了,水一響,日軍驚叫起來,機槍吐出了長長的火舌。

唐文普不敢動了,他輕輕地拖過一具屍體擋在自己的面前。又過了一陣,日本兵吹哨集合了。“大概有12點了,”唐文普想。

日軍的大皮靴在路上咔咔地走遠了,唐文普才拔開腿,順著江灘往燕子磯跑。灘頭全是蘆葦,他在爛泥和蘆葦根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出了蘆葦灘,前面發現了紅紅的光亮,像一盞燈,像一團火。

他怕碰見日本兵。他用耳朵貼地聽聽,沒有一點聲音。他朝紅光走去。用手一摸,是堵被火燒燬了的牆。風一刮,木柱上又冒起了火星。牆腳下熱烘烘的,他再摸,是燒焦了的稻穀,還燙手呢。

雞叫頭遍了,唐文普鑽進這熱烘烘的谷灰裡,抓一把燒焦的穀子,一粒粒地嗑著吃。

天亮時他凍醒了。四周死一樣的沉寂,沒有一個人。這裡是燕子磯。村莊燒燬了。他往江邊走去,忽然,江中飄動著一面太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