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楚國,永遠有個退身之所,有一個我在等著你。”又沉默了片刻,黃歇才緩緩地道。
他的根基、他的人脈、他的抱負都在楚國。他選歸楚,在此時看來,遠比人秦要明智得多。羋月明白這一切。她選擇了自己的志向,而黃歇也選擇了他的志向。但面對如此殘酷的分離,她卻不能不心碎,不能不痛苦。她苦笑道:“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亦是無可奈何。”她轉過身去,肩膀微微顫動,“我以前看莊子文章,總是不明白那句話:‘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溼,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黃歇的心,如被一支利箭刺穿。他嘴唇顫動,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最終只得嘆息一聲:“皎皎,是我負你。”
羋月輕咬下唇,強忍淚水,哽咽道:“不,子歇,是我先負了你。我們說好一起歸楚,一起去見夫子,讓他為我們……證婚的。是我毀約,是我負你。你回去是對的,夫子有難,我也懸心。你去救夫子,也是代我這個弟子向夫子盡一份心。子歇,拜託了。”說著,她跪伏於地,向黃歇行禮。
黃歇連忙將她扶起來,心情複雜地叫了兩聲:“皎皎,皎皎……”一時竟不知道再說什麼了。
羋月看著黃歇,似哭似笑道:“子歇,我捨不得你去。你我如今各奔險途,不知成敗如何,都是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我只怕這一去,你我可能生死兩別。”
黃歇搖頭,堅定地道:“不,不會的,你我都能夠活著,你我一定會重逢的。”
羋月轉身,拿著小刀削下一縷頭髮,用紅繩繫好,遞給黃歇:“子歇,若我死了,你把我這縷青絲,葬在我爹孃的陵園中吧。這樣我就算死了,千里之外,魂魄也能迴歸故里,也不算孤魂野鬼了。”
黃歇手握青絲,心頭忽然升起一個強烈的念頭,想要拋下一切,就這麼不管不顧隨她而去,也不願意見她此刻如此傷心。可是話到嘴邊,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嚥了下去,只緩緩搖頭道:“不,你不會的。”他將青絲收入懷中,強笑道:“這縷青絲我會留著,留到再見你的時候,親手交還給你,好不好?”
月上中天,秦質子府後院中央,已經鋪上錦墊,擺上酒菜,羋月、黃歇與宋玉對飲。
酒過三巡,羋月停杯投箸,嘆道:“今日一別,不知何日重逢。”
宋玉也嘆道:“是啊,你我師兄妹一別十幾年,今日匆匆一會,又將別離,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逢。”
羋月道:“我當為二位兄長歌舞一曲,以助別興。”
宋玉擊案道:“好,我來擊缶,子歇吹簫,為師妹伴奏。”
宋玉擊打著酒罈子,黃歇吹簫,羋月舒展長袖,邊歌邊舞:“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
宋玉擊打著酒罈子,應聲和歌:“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辭,乘迴風兮載雲旗……”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
不知不覺中,黃歇亦已停下吹奏,三人齊歌: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悲莫悲兮……生別離……生別離……”
《少司命》的旋律猶在迴響,羋月母子的馬車,在舉著“燕”字旗和“趙”字旗的兩國兵馬中,由樂毅和趙勝帶隊,出了薊城,向西而行。
薊城外小土坡上,黃歇與宋玉騎著馬,遙遙地看著羋月的車隊遠去。
黃歇舉起手中的嗚嘟,輕輕吹著《少司命》的旋律,終究吹得破碎不堪,頹然而止。
宋玉在黃歇的身後,想要勸阻卻又無奈地道:“師兄……”
黃歇毅然撥轉馬頭,道:“走,救夫子去……”雙騎向著反方向而去。
羋月坐在馬車中,掀開簾子,看著漸漸遠去的薊城。
嬴稷道:“母親,你怎麼了,你為什麼哭了?”
羋月用手絹擦了一下眼睛,強笑道:“母親沒有哭,只是沙子吹到眼睛裡去了。”
嬴稷不服道:“母親你騙人,冬天哪來的沙子吹到眼睛裡,你就是哭了……”
羋月緊緊地把嬴稷抱在懷中,帶著一絲鼻音道:“母親沒有哭。子稷,母親再也沒有可倚靠的肩膀讓我哭了,所以,母親不會再哭了。”
嬴稷問道:“母親,子歇叔叔為什麼不跟我們一起走?”
羋月道:“因為,子歇叔叔有他自己的人生,有他自己的路。他已經幫了我們太多太多,接下來的路,該我們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