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本是小聲啜泣著,聽了男人的話之後,卻是倒抽了一口氣,說話的音量也大了不少:“不行不行,怎麼能把孩子賣掉,那兩個都是我的心頭肉啊。我、我捨不得……”
“要不你說怎麼辦?還能有什麼法子?這樣的年景,小孩跟著我們也是吃苦遭罪……要是能另尋個好點的人家,就算是為奴為婢,也比活不下去要強吧?”
女人沒有回答,一直嗚嗚哭泣著。素涵不知道她哭了多久,才復又聽到她開口:“那……賣哪個?”
“自然是丫頭。小子是咱們老田家的根,要傳宗接代的,田家萬萬不能斷了香火。”
女人像是料到了男人會這麼說,便沒再抗議什麼,只哭道:“桂花她是個女孩子啊,這要是被買出去了,好一點是為奴為婢,差一點的話,那可就是……嗚嗚,你要她這輩子怎麼活。”
然而女人的哭訴換來的只是男人的沉默。
素涵背對著二人,感覺到臉上有淚意傳來。她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但淚水還是不斷的劃過臉頰,滴在了硬邦邦的被單上。
……
“弟弟又跑到哪裡瘋去了?真是的,每次都要我去找他。而且,就因為他比我小,我就要什麼都讓著他嗎,哼,真是不公平得很。”
素涵被動的邁著步子,一邊在林子裡找著人,一邊嘴巴里不受控制的嘟嚷道。這出口的聲音,是種稚嫩而清脆的童聲。素涵困惑不解,不過,不等她多想,她的眼前便出現了一個小男孩的身影。而她被轉移了注意力的同時,心底裡也騰起一股子怒氣。
“你可真是的,大家都要準備起程趕路了,你怎麼還在這裡玩?快跟我回去,若是走丟了,到時候回不了家了可怎麼是好!”她伸手,去揪那個小小的身影。
小孩揮開素涵的手,飛快的跑開,然後回頭做了個鬼臉,調皮道:“阿姐,你來抓我啊,你抓到我,我便跟你回去。”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著玩,你難道都不知道現在家裡的狀況嗎?!”她心裡更是憋屈。
男孩癟了嘴巴:“阿姐,我就是逗你玩的,你幹嘛這麼嚴肅……”
“哼!”她想到昨晚爹和娘說過的話,看著男孩的臉,便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再和顏悅色起來。
“阿姐,是我的不是,你、你別哭啊……”男孩的語氣有些慌亂了。
她在前面走著,男孩苦惱的在後面跟著。
“阿姐,你喜歡兔子,那我編只兔子給你,可好?你就別生我氣了嘛……”男孩笑的一臉討好。
她不理他,兀自氣哼哼的哭著。
男孩見狀,終於垂頭喪氣了,自言自語道:“都說了對不起了,怎麼還哭?女孩子真是小氣,麻煩死了……”
聽見這話,素涵的腳步止了。她深吸一口氣,回身大聲喊道:“是,我是個麻煩,所以你們都不要我了,那我以後也不要你們了,可以了吧?如果我再掛心你的事情,就讓我變成一個又胖又蠢的肥婆!哼!”
男孩嚇了一跳:“阿姐,爹說過,舉頭三尺有神明,話是不可亂說的!”
……
素涵拘謹的站在太陽底下,忐忐忑忑的看著遠處與人牙子交談著的爹孃。弟弟淘氣,早已湊上前去,躲在更近的地方偷聽著他們的談話。可她卻不敢聽他們在說些什麼,生怕那談話裡面有什麼她難以承受的壞訊息。
爹孃與人牙子談了好久,談著談著,孃親便又哭了。但這會兒,她卻有些麻木了,只想著,讓一切都趕緊過去吧。然後,她眼睜睜的看著人牙子把一袋銀子交到了爹孃的手裡,心裡竟也跟著清楚了,這一袋銀子,便是她的命。
翌日一早,孃親就開始收拾包裹,她看著孃親的背影,眼睛裡有點發酸。嘆了口氣,還是問道:“孃親,我……這是要走了吧?”
而孃親正在忙碌的手一滯,肩膀忽地抖動起來,片刻,她便嗚嗚哭出了聲。
……
不到正午,田家一家人圍在了一起。孃親摟著弟弟,眼睛哭得像個核桃,而爹則低著頭立在一邊,不知在想些什麼。她見此不由得暗自苦笑,這要走的明明是她,怎麼爹孃卻抱著弟弟哭個不停,難道,她便如此無關緊要嗎?
人牙子來了,是個挺消瘦矮小的男子。那男子皺著一張臉,道:“田叔,田嬸子,到時辰了,我們也該走了。”
孃親頓時哭道:“咱們雖不是近親,可自小,你嬸子我就沒虧待過你啊,你可得給我家小子尋個好去處。等將來我們有銀子了,還是要把人贖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