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頭,將臉捱過去緊貼著他臉頰,伸手從杯中沾起幾滴冷茶,在桌上寫道:不要去了!
他嘆道:“不去不行啊。”聲音很輕,卻沒絲毫猶豫。
我知道,雖然小白看起來總是很好說話的模樣,行起事來也有一分萬事不縈於懷的灑脫,但有些東西,是他不能放下的。
我不再多話,默默地繼續為他收拾行裝。
小白走後,我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捧著那面水鏡,時時看他在做什麼。
白天總見他忙碌于山野田間,而晚上則常見他與一群年輕人聚在燈下,圍著白天所繪之圖,指指說說,似乎在教他們什麼。
看來,他並不止是下山幫人們尋找水源,而且還將方法告知他們,這樣一來,自然事半功倍了。
這一次他足足去了半月有餘。
據我從鏡中所見,果然小白所到之處旱情大大緩解,心中也自喜慰,同時也期盼著老天能夠早點下雨。
昨夜,我在鏡中見到他整理衣物,與那一干年輕人道別,知他歸期在即,我高興得一夜沒睡好,一大早又跑去河堤上禱祝求雨。
我活了八百多年,從未像現在這樣向老天虔誠乞求,慚愧的是我並不如小白那般完全出於一副慈悲心腸,這裡面的私心顯而易見,這場天災若不結束,我們便不能結束這樣聚少離多的日子。
不知是不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白回來的這天夜裡,晴了幾個月的天空終於烏雲密佈,不一會電閃雷鳴,下起了傾盆大雨。
一向怕打雷的我喜出望外,鑽進漫天雨幕裡歡欣雀躍,還是小白一把將我拽回屋裡:“不要命啦?忘了自己是顆樹吧?”
我伸伸舌頭,衝他翻個白眼,卻見他仰望著天空,臉上不但沒有喜悅,反而憂色更濃。
我十分不解,沾了幾滴發稍上滴下的雨水,寫道:不下雨你發愁,怎麼下雨了你還發愁?
小白搖搖頭,抿了下唇,沒有回答,眉間的憂慮蔓延至眼底,一雙眸子黑如夜,沉如水。
這場雨可謂姍姍來遲,卻不負眾望,一夜未停,下了個痛快,徹底浸潤了久久乾涸的大地。
我原本還擔心它下得不夠,緩解不了旱情,誰知接下來的數日暴雨如注,河水一漲再漲,竟過了乾旱之前的水位,而雨卻沒有止歇之勢,越下越猛,河水已泛濁黃,遠遠望去,上游一片茫茫湯湯。
到這時我也隱約覺得有些不對,眼望小白詢問,卻見他苦笑著搖了搖頭,嘆道:“看來新繼任的這位脾氣不怎麼樣!”
什麼叫脾氣不怎麼樣?簡直就是個混蛋!
我氣得在心裡大罵,小白卻很平靜,臉上不復前兩日的憂慮,也看不見憤怒。
他抬手摸了摸我頭頂,緩緩地道:“阿悅,看來又要辛苦你幫我收拾幾件衣服了……”說罷轉身又去攤開了地圖。
雨還在下,卻換了一種方式。不再是一氣不停,而是下一陣,停一陣,再接著下。
每次都給人希望,以為它下過這一陣就真的停了,可每次短暫的止歇後,是變本加厲的瘋狂。
河堤已被全部淹沒,我那棵柳樹也大半截泡在水裡,如此水勢,縱我八百年未遇。這裡還是山上,不難想象,山下地勢低平處,只怕已是一片汪洋。
我將收拾好的行裝推到小白麵前,他抬頭衝我露出一個帶著歉疚的微笑。
圖上新繪的標記皆在河川附近,他下筆標好一處,喟然道:“才抗完旱,又要去治水,想過幾天清淨日子這麼難。”
我幽怨地瞪了他一眼,心裡有個自私的想法:你不去不就行了,反正渴不到我們,也淹不到我們,你早已不是神仙,那些事不管也罷!
他看懂了我的心思,嘆了口氣,放下筆,攬著我並肩坐下,將我腦袋枕在他肩頭,手指一遍遍梳理著我的長髮,良久才開口,帶著溫柔的歉意:“又要撇下你一個人了,我本來說要一直陪著你的,可是眼下實在又沒有別的辦法,阿悅,真是對不起……”
我知道他放不下,縱然他早已不是水神,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幾千年的心血毀於一旦是什麼滋味?
更何況小白又是那樣的善良,要他強留下,袖手旁觀蒼生受苦,他如何能夠安心?所以剛才那樣自私的念頭只在心中閃過一次就被堅決打消了。
我低頭在他手背上輕輕一吻,努力浮出寬慰的笑容,寫道:“只給你備了幾身單薄夏裝,入秋前可一定要回來!”
山下光景比我預想的還要悽慘得多。
從鏡中得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