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個暑假的時候找了個時間去了一趟醫院,那時候劉爾思的姥姥已經躺進了重症病房, 手術也不過是延長時間而已,在這種氣氛下, 一切都顯得很壓抑。其實對於他們而言,能說的不過是幾句無關痛癢的安慰, 就算是再心疼, 也不能替代。程艾那次去見劉爾思沒有瞞著方女士,不僅沒有瞞著,還是方女士開車送她去的, 所以要比謝英朗和餘歡他們遭到了一點兒, 下車的時候方女士還鼓勵性地捏了捏她的手:“去吧。”劉爾思穿著黑色的短袖站在重症病房外面, 濃重的睫毛在鼻子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陰影,程艾過來的時候他都沒有發覺, 半晌轉過臉才驚訝說了句:“你怎麼來了?”“嗯,過來看看。”程艾把手裡的那捧花遞給他,是方女士買的, 挑的是充滿生機的滿天星。“謝謝。”劉爾思盯著她的眸子看了兩秒,突然笑了:“你別這麼看著我。”“怎麼了?”程艾猛然收回眼神來。“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狗,人有生老病死,我沒有那麼脆弱,畢竟也沒有什麼人能夠一直陪著你吧。”劉爾思的眼神閃爍著,眸底是很少見的猶豫。“我啊。”程艾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我們這些朋友都會陪著你的。”劉爾思摸了摸她的頭:“小丫頭也會安慰人了。”程艾想說她不是隨口說的安慰的話,她想說“我會一直陪著你,如果你願意……的話。”可是她還是沒有說出口。那天后來的事情,程艾都記不清楚了,只記得謝英朗都不上竄下跳了,氣氛很沉重。所幸的是,老人撐了將近半年,走的時候已經到了高三下學期,那時候他們正在高三最火熱的時候,也如期和之前的學長學姐們一樣進行了百日誓詞。每天老師都會把你胡亂填寫的目標大學給你念一遍,恨不得把你的目標大學刻在你腦門兒上。每天都是源源不斷的作業,和“一分壓倒一萬人”式的說教,聽的人頭昏腦漲的同時還真有點激情澎湃了。肖暢的詩歌也沒有時間寫了,天天一邊罵罵咧咧地寫著作文,一邊譴責這慘無人道的考試,他可能也忘了自己對程艾的表白,畢竟就連謝英朗都每天忙著補文化課和到處藝考,努力的不像話,似乎沒有人有理由在這場“戰役”裡做一個逃兵。每次回憶起高三的時候,程艾的腦子裡就是無窮無盡的試卷和寫不完的作業,但是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些苦中作樂的小插曲。丞水有個不成文的小規矩,每天午休過後全班都要在文藝委員的帶領下齊聲高歌,為的是喚醒大家還處於睡眠狀態的大腦,更好地上下午的課,所以那個時候各個班級都會和隔壁班過不去,隔壁二班唱《水手》,這邊三班就得起個《死了都要愛》,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年少的喜歡像風一樣不可捉摸,也像風一樣漸漸飄散。高三那一整年過去了,程艾覺得劉爾思變成了自己的一種習慣,就像是唱歌的時候要比隔壁班高一個調一樣,她只不過是想著考試時再靠近他一點點。可是靠近的目的是什麼?程艾沒有想過。學生時代的喜歡不是佔有,沒有想過一定要在一起,她喜歡劉爾思,不過是在腦子裡給他騰出來一個角落,讓他住在那裡,僅此而已。他們要考的學校不同,要學的專業也不同,沒有誰為了誰空下最後一道大題,時間一長,程艾也覺得,他們只是朋友而已,以後也一直會是好朋友。這種感情的積累和壓抑,慢慢地也變成了一種習慣。高考之前,學校開始減壓了,所有的試卷都不用寫,對著答案看看就行,下午課後的休息時間班主任特地到班裡盯著,所有人都要出去活動,不許呆在班裡。有一些心理素質差的,三天兩頭身體不舒服,為了保證大家的身心愉悅,學校甚至免費為高三學生提供體育器材,鼓勵大家休息的時間多活動鍛鍊身體。一直死氣沉沉的高三教樓就像是復活的野獸,一時間變得生動活潑,生機勃勃。那時候大家都拿著各種留言冊樓上樓下到處跑,忙著跟自己以前關係好的同學最最後的告別。程艾也買了一個本子,在班上轉了一圈兒之後,送到了餘歡那裡,然後是徐嘉、阮柔、謝英朗,最後到了劉爾思手上。她拿回筆記本的那天晚上翻來翻去都沒有找到他的留言,後來終於在最後的扉頁上找到了他寫的幾句話:遇見你,是很幸運的事,你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朋友——致愛麗絲。沒有署名,但是他的字型很好認。下面用膠帶粘著一張裁成四四方方的一張巴掌大的素描紙,看起來是從一個大本子上裁下來的。一個短髮女孩跑起來的背影,一側是黑的,一側是白的,她半個人沒入陰影,風把她的校服吹得鼓囊囊的,旁邊的鉛筆字已經有點淡了:“你跑起來像一隻小鴨子——l”。程艾看著那幅畫,突然想到自己被肖暢這麼說的那個晚上,她當時覺得這句話矯情又肉麻,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