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祈禱官悲痛的哭喊聲。他走上前,垂頭喪氣,腳步踉蹌。“斯費爾的古亞爾,你漂亮地報復了我對你的欺騙。這是我心愛的女兒,希爾,你把她選去面對厄運。”
古亞爾驚詫地看看祈禱官,又看看希爾姑娘,在兩人眼睛裡看到的是一層同樣麻木的薄煙,某種深邃的悲傷。
古亞爾往祈禱官的方向望去,結結巴巴地解釋:“我只是完全客觀地判斷。以我的經驗,我覺得你的女兒希爾是我平生所見最美的人兒,我不明白哪裡得罪了你。”
“不,古亞爾,”祈禱官說,“你公正地做出了選擇,我確實這樣認為。”
“那好,那麼,”古亞爾說,“告訴我第三個任務是什麼,我好在完成以後繼續我的朝聖之旅。”
祈禱官說:“往北三里格有一片廢墟,故老相傳,那裡就是往日的人類博物館。”
“啊,”古亞爾喊了一聲,“繼續說,我聽著。”
“作為你的第三件苦役,你必須帶著我的女兒希爾前往人類博物館。你要在大門前敲一面銅鑼,大聲喊:‘我們是被從薩坡斯召喚來的。’”
古亞爾一驚,皺起眉。“怎麼說?‘我們’?”
“這就是你的苦役。”祈禱官聲如雷霆。
古亞爾前後左右張望了一圈。唉,他身處廣場正中,被薩坡斯粗壯結實的人們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項苦役將於何時執行?”他問道,控制著自己的聲音。
祈禱官回答的話音比橡樹汁還要苦澀:“此時此刻,希爾已在穿上黃色衣裙。一小時後她就會出現,一小時後你們出發前往人類博物館。”
“然後呢?”
“然後——是吉是兇無從得知。你們將面對從前的一萬三千人曾經面對過的命運。”走下廣場,走下薩坡斯林木蓊鬱的小巷。古亞爾滿心憤慨,嘴抿得緊緊的,可他的心臟卻驚恐地悸動不已。典禮帶著讓人不安的暗示:要麼是處刑,要麼當祭品。古亞爾腳下一軟。
祈禱官穩穩地抓牢他的胳膊:“往前走。”
處刑或獻祭……小巷裡一路上看到的面孔上都洋溢著病態的好奇,滿心的興奮;一雙雙喜氣洋洋的眼睛打量著他,品嚐著他的害怕與恐懼;一個個嘴角掩不住笑意,心裡恨不得彈冠相慶,慶幸自己不必成為那個走下林蔭道前往人類博物館的人。
那座長著高林巨木、建有雕欄畫棟黑屋子的孤峰,已經拋在他的身後。他們走進苔原上酒紅色的陽光。眼前站著八十個身穿白色短氅的女子,頭上頂著典禮用的草編桶形帽,團團圍住一個黃色絲絹的高大帳篷。
祈禱官攔住古亞爾,朝女主祭招了招手。她挑起帳篷的門簾,裡面的希爾徐步走了出來一一因為害怕,她兩隻眼睛瞪得很大很大,沒有一絲光澤。
她拘拘束束地穿著一身黃色錦袍,像是被禁錮在衣服裡。錦袍上齊下頜,露出胳膊,在腦後豎起,挑出硬挺的槍尖般的領子。她怕得像一隻困在陷阱裡的小動物,瞪著古亞爾,又盯著父親,好像從來沒見過他們一樣。
女主祭伸手搭在她的腰間,溫柔地推她向前。希爾往前走了一步,再走了一步,猶豫地站住了。祈禱官把古亞爾推上前去,讓他站到女兒身邊。然後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上前來,將手裡的杯子交給古亞爾和希爾。希爾木然地接過杯子,古亞爾則疑心重重地瞅著裡面黑油油的藥液。他抬頭看著祈禱官,“這藥水到底是什麼東西?”
“喝吧,”祈禱官說,“喝下去,你們的前路看來就不會那麼漫長;喝下去,恐懼就會遠離你們,你們前往博物館時,就能走得穩當一些。”
“不,”古亞爾說,“我不喝。遇到館長時,我必須是清醒的。我走了那麼遠,為的就是見到他。我不想浪費這個機會,在那時磕磕巴巴,東倒西歪的。”說完,他把杯子還給了那個拿藥來的男孩。
希爾盯著手上的杯子發愣。古亞爾對她說:“我奉勸你也別喝藥水;這樣我們去人類博物館時還能有點尊嚴可言。”
她遲疑著還回杯子。祈禱官滿面慍色,但也沒有反對。
一個黑衣老人走上前,端著一個緞面託枕,上面是條鞭子,以一截雕花的鋼鐵作為鞭柄。祈禱官拿起鞭子,上前,在希爾與古亞爾的肩背上分別輕輕抽了三記。
“現在,我宣佈爾等從此逐出薩坡斯,永喪公民權;爾等為棄絕之流民,前往人類博物館尋求庇護。
責令爾等不得回首探望,須將往昔與來日的想念棄於此地,棄於北方林苑。從今往後,與爾等解除一切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