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樹葉的淡淡清香;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古銅色的樹葉與一大疊五彩信紙。樹葉是我去年七夕節送給她的禮物,那時的我獨處燠熱的重慶,對遠在蘇州的夏雨思念有加,就採擷了一片榕樹葉,用針頭刻上了一首情真意切的《紅豆》: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當時夏雨還沒什麼感覺,後來時間一長,整片葉子都變黃了,唯有字跡是綠色的,把她感動得熱吻不斷,我也因此迎來了人生中第一波熱戀狂潮。至於五彩信紙,我無法感知夏雨賦予了它們什麼樣的心情,不知是溫暖,還是幽怨?是忘卻,還是思念?在長達十頁的信紙裡,有兩頁是問候與關心的問號,有兩頁是回憶與眷戀的引號,有兩頁是瑣碎煩惱的逗號,有兩頁是幸福斑點的句號,還有兩頁,則是含糊其辭,卻又虛無縹緲的省略號……閱讀這樣一封信,我就像重新經歷了一份初戀,或者突然邂逅了一位名叫“夏雨”的漂亮女孩。
這樣的感覺突然令我無法面對楊帆,更無法面對夏雨,我甚至連給她打電話的勇氣都沒有了。
我與楊帆決定,留下一千元生活費,剩下的一萬四千塊全都寄給楊帆舅舅。但寄錢的過程頗具周折,首先,我們得先把錢交給周阿姨,她再到桃鎮農業銀行將錢寄給夏雨;夏雨收到錢後還得出一次遠門,最後楊帆舅舅才能收到從鎮江匿名寄來的一萬四千塊錢。
小公主與楊帆的舞蹈配合越來越默契,小石頭的手語表演也小有所成,現在他已經開始站在講臺上統領三軍了。周阿姨從梅城買回一大堆道具,除了三十五個花環、三十四支蠟燭、胭脂口紅與天使翅膀外,還有一副白色羽毛做成的天使面具。我對楊帆參加表演惴惴不安,但她心意已決,一有空就能見到她坐在鏡子前喬裝打扮。在張嫂的啟發下,到最後她竟然在臉上塗滿了紫漆,還強迫我把“一次木屋失火,媽媽為了救小女孩被燒傷了,臉上一直都塗著紫藥”的情節,直接寫進了劇本的旁白。
十一月十八日,我與楊帆及張嫂,帶小公主、小石頭和三個大班的孩子到後山平地玩了一趟。在初冬溫暖的陽光下,我給孩子們當木馬,做鞦韆,楊帆跳舞、唱歌,就連不苟言笑的張嫂都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等回到聾啞學校的時候,那二十九雙趴在鐵門上眼巴巴的眼神,又令我們後悔厚此薄彼的做法,心裡突然空落落的。
十一月二十日,孫二叔、孫三嬸回到聾啞學校,我和楊帆搬進周阿姨的客廳,與“周校長”開始了新一輪的談判。晚上,從周阿姨嘴裡,我們得知了三嬸的丈夫不叫三叔的原因——她的真正原配,一個葬身魚腹的打魚者,正是孫二叔的親弟弟。不管如何,在楊帆動情的訴說下,孫氏夫婦加入了我們的請願同盟。
十一月二十二日,晚會主辦方來了兩個領導,看完我們的節目後頷首稱讚,臨走時認認真真地交代了幾句,算是進入最終匯演的口頭通知。中午,收到夏雨的來信,說錢已經成功寄往長沙,又附加了一大堆關懷想念的甜言蜜語。下午,聾啞老人來到山上,我動用了雙手的十八般武藝,與他簽署了外出遊玩的約定。
第78節:梅山 大打出手至頭破血流(8)
十一月二十四日,經過長達四天的軟磨硬泡,在張嫂的全力支援下,周阿姨終於答應了我們的請求——讓包括聾啞老人在內的全校師生,到後山排練、野炊、郊遊!在這全校歡慶的日子裡,我們過家家、捉迷藏、烤野鴨、吃糖果,接著正式排練了兩遍《感恩的心》,之後是楊帆的芭蕾舞,孫二叔的翻筋斗,到後來周阿姨與張嫂合唱了一首嚴重走調的《十五的月亮》。我開始感悟到音樂的另一種魅力,這種拋卻音律音色音質的歌唱,唱出了一種質樸的心聲,唱出了一種真誠的吶喊。孩子們的嘴唇在無聲地嗡合著,他們的眼睛在蕭瑟的霧氣下閃閃發光,到最後,他們索性把這種陶醉的期待移向了我。這種專注的神情將我的自卑融化了,我扯著五音不全的嗓子,唱了一首熱淚盈眶的《水手》。
十一月二十六日上午,楊帆給我做了精心打扮,之後給小公主、小石頭化了妝,然後又給其他孩子上了粉,吃罷番茄雞蛋麵,一輛中巴汽車將我們接至了梅城歌劇院。等待的過程十分漫長。由於大班班主任張嫂沒來,彩排的時候隊伍混亂不堪,令旁邊的許多工作人員都大跌眼鏡。楊帆急得直跺腳,外面的節目都開始了,她還在狹小的換衣間裡不辭辛勞地糾正指導,惹來許多同行老師的嗤之以鼻。合唱《讓我們蕩起雙槳》,舞蹈《採蘑菇的小姑娘》,相聲《我愛北京》,然後,關鍵時刻來臨了。
燈光齊暗,兩排孩子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