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吃了一冬天乾草和精料的畜生來說,新冒出來的草芽,簡直是頂級補品。有機會肯上一小口,就寧可冒著被狼群捕食的危險。而戰馬的嗅覺,靈敏度又是人類的數倍。哪怕隔著一座山,也能聞見空氣裡的草芽芬芳。
接下來的路,已經不是人推著坐騎走。而是坐騎用韁繩拖著人,沿著狹窄崎嶇的山路跌跌撞撞。有時山路的邊緣,就是深谷,一腳踩空,便會摔成一堆肉泥。有時候山路的兩側,卻又是煙斜霧橫,人和馬從中央穿過,滋味飄飄欲仙。
但是,誰都沒有多做片刻停留。無論是斷崖,還是霧海,都吸引不了他們的太多注意力。戰馬忙著去享受鮮嫩的草芽,人則在行進間,悄悄將兵器握緊。
目的地不會太遠了,斥候留下的記號,已經越來越密集。山風變得越來越凜冽料峭,人和馬的呼吸聲也越來越沉重。在一塊巨大的石壁後,柴榮忽然停住了腳步,將手臂迅速向後揮動。呼吸聲和山風聲都嘎然而止,幾句悠長的牧歌,迅速鑽入所有人的耳朵。
是那夥“打草谷”的強盜,當收穫了足夠的贓物之後,他們又變回了天真爛漫的牧人。蹲在距離大夥三四百多步遠的山溪畔,一邊用篝火烤著剛剛抓來的野兔和山雞,一邊放聲長歌。
“胡咧咧,烏啦啦,胡咧咧呵呵,赫赫拉嗚咧咧,嗚咧咧嗚嗚嗚——!”怡然自得,淳樸粗獷。
不得不承認,他們中的大多數,嗓子都很好。歌聲裡,也充滿了陽光和對天空大地的依戀。然而,柴榮、趙匡胤和寧子明等人,卻誰也沒興趣仔細欣賞。一個接一個,相繼貓下了腰,彎著雙腿繞過擋路的石壁,將身體藏在了附近的荊棘從中。
目光透過剛剛開始返綠的荊棘,他們可以看清敵人的大致情況。差不多有四十餘眾,比先前的數量整整又多出了一倍。其中還有幾名做女子打扮,連手上的血跡都沒顧上洗掉,就從贓物中翻檢出漂亮的綢緞,簪花、釵環等物,不分大小地一股腦朝自己身上堆。
部落中的男子,則都在忙碌著準備吃食,洗刷戰馬。不斷還有人從冰冷的溪流中,撈出五顏六色的石子來,輕輕地丟向正在翻檢贓物的女伴兒。而那些接到了石子的女人們,則來者不拒,每收到一塊彩色石頭,嘴裡便發出一串“咯咯”的嬌笑聲。
“是兩夥強盜,剛剛在這裡匯合。也許還有其他人,目前無法確定!”柴榮用手向距離溪流只有五十步遠的位置指了指,低聲跟大夥們商量,“郭仁在那邊,我剛剛看到了他用銅鏡子給我發出的訊號。他,他建議咱們靠近之後,徒步發起攻擊!”
“他說得對,戰馬太容易被發現了!咱們只能徒步!”趙匡胤迅速朝四下看了幾眼,低聲響應。“我和老三打頭陣,大哥你……”
“一起上,先殺掉那個帽子下掛著兩條白色貂尾巴的,那人是個頭領!然後將他們儘量朝小溪裡頭壓!”柴榮搖了下頭,迅速否決。“等等,那邊好像有個漢人,在替他們烤肉。他,他怎麼沒被殺掉!”
“應該是個會說契丹話的通譯。”心腹死士郭恕在旁邊迅速給出答案,“他們搶劫之後,肯定需要找地方銷贓。屆時,漢人通譯就能派上用場!”
“那就一起幹掉。這種為虎作倀的東西,留著肯定是個禍害!”柴榮聞聽,迅速做出決斷。“韓姑娘留在這兒,其餘人都跟著我……”
“等等,我還有個辦法!”寧子明忽然輕輕推了他一下,急切地阻止,“他們不知道咱們一共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咱們有沒有戰馬。如果由我和韓姐先出去,用弓箭把他們吸引過來……”
“不愧是常節度麾下的小寧將軍!”柴榮興奮地揮了下拳頭,低聲誇讚。
“好兄弟,果真名不虛傳!”趙匡胤先用目光徵詢了一下韓晶的意見,確定後者沒有反對,隨即也悄悄地豎起了大拇指。
眾人迅速開始分工,其中五個返回斷壁後,牽馬備戰。寧子明和韓晶二人則取了弓箭和隨身兵器,再度藉著山坡上一簇簇荊棘的掩護,悄悄潛向了河灘。兩個對四十餘,稍有不慎,他們就會將自己的性命也搭進去。但是,二人卻咬緊牙關,誰也不肯回頭,也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音。
三百步,兩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尖利的荊棘刺,扎得人臉上全是血絲。腳下的山坡上,泥土則軟得如同麵糰兒。曾經有幾個呼吸時間,寧子明覺得自己已經被敵人發現了。然而,沒等他做出任何動作,對手卻又將頭轉向了篝火,衝著滿是油光的烤肉大聲歌唱。
有藍天,有白雲,有搶來的財物,有漂亮的女人。這一刻,部族武士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