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天不見她的日子,他就靠偶爾模糊不清地一望,聊解相思。他不知道過去的自己是否曾經這麼喜歡過誰——他懷疑沒有,因為此刻盤踞在他心頭的甜與痛,是那麼地複雜驚人。他不相信這樣的情感,他有幸能嘗過兩次。不過,他一嘆,他也不是那麼地有把握。畢竟眼下一切——包括菜園,包括打理自己的生活,包括拾柴燒水、洗衣,甚至是獨居在這隨時可能會坍倒的破磨房,對他來說,無一不陌生。他有種感覺,自己不是過慣這種生活的人,杵在屋子裡,他老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只是以前他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不管他怎麼拚命想,腦袋仍舊一片空白。想呀!快點想起來啊!每天躺在破竹床上,他總會盯著屋頂催促自己。他並不是厭惡眼下的生活,雖然整理菜園、洗衣燒飯的日子辛苦,總比只能躺在床上望著窗外好捱,他在意的不是自己的難受,而是鑰兒。住進磨房這幾天,從街坊鄰居口中,他聽到了好多跟鑰兒有關的訊息。杜老爹自稱是他的表叔,遠房表叔。因為這層關係,鄰人們很快把他當成自己人,三不五時就轉到他門前聊天。十次有八次是在聊鑰兒,說村裡村外有多少個少年郎中意她。“每個人都託宋媒婆過去講親,少說也四、五十趟了,杜老爹還是那句老話——再說再說,反正不急。”“他不急,外頭小夥子可急壞了!”“也不曉得杜老爹在挑什麼,東街米店何家的二公子不也派人來講親?”“嫁進何家,好耶,以後不用愁沒白米飯吃了。”“還是那句——‘再說’。”“噯,”聊到這兒,鄰人們總會一齊望向穆瀟,問他:“你那表叔到底在想什麼,有沒跟你說過啊?”穆瀟總是笑著搖頭,和以往的他同出一轍的笑容,表面看起來是那麼的溫文有禮,內心卻冰冷空虛。米店何家的二公子——他想到飯桌上總是清淡似水的稀粥,他並非嫌棄,而是在想,如果能讓鑰兒每天每天吃著熱騰騰的白米飯,她一定會很開心。那才是鑰兒該過的生活。但現在他還供不起,供不起!又過幾日,他單手拄著柺杖來到樹林,最近他力氣變足,已能夠勝任爬坡上山這等費勁的工作。他到此處來不獨為了消磨時間,更重要的是,探查自己當初為何會倒在此處。他四顧尋看濃密的森林,大的小的高的瘦的林木自成一格,落在地上的黃葉,隨著他的行進傳來陣陣沙沙聲。他對此處一點印象也沒有,完全想不起當初怎麼會闖進這裡。接著他仰頭,看見鑰兒曾經提過的穆王府別苑。在大太陽底下,高高在上的穆王府別苑顯得格外燦爛耀眼。對照他剛才離開的破磨房,高高盤踞在上頭的王府別苑,美得就像仙境。他忍不住揣想住在裡邊的人,他們長什麼模樣?總不會是些腳踩雲朵、三頭六臂的仙人。腦中畫面讓他低笑出聲,就在這時,他看見前頭枝椏上,掛著一片碎布塊。拿柺杖撈頂,布塊隨著樹葉掉落。拾起一看,他驚訝發現,竟跟自己穿來的衣裳如出一轍。他捏緊布塊,想起來了,這會兒正躺在他破房子裡頭的玄黑緞袍,右邊確實少了一角。他抬頭張望。怎樣也想不透,衣角怎麼會掉在樹枝上?難不成他會飛?怎麼可能!他抬眼再一望更高處的穆王府別苑,再不然,就是從上頭一路跌下來了……瘋了!他失笑地轉身,竟然會奢想自己跟頭頂上的皇親貴戚有關係!沒這麼幸運的事。他告訴自己。現下回林子找尋過往的路子明顯行不通,勢必得再想想其它法子。得再想想……七月十五盂蘭會,先前鑰兒跟他提過的放河燈,就在今晚。大清早,披著紅顏色袈裟的和尚、黑金袍子的道士,各在河沿上圍起場子做道場。笙、管、笛、簫還有嗡嗡不停的誦經聲,連住在破磨房裡的穆瀟也隱約可聽聞。放河燈,穆瀟雖不記得自己見過,但直覺不熱衷,不過街坊鄰人表現得跟他大不相同,每個人都像發生什麼天大喜事般熱鬧著。天還沒完全暗下,村裡一群人便呼朋引伴地奔去河邊,就連穆瀟這個剛搬過來的外地人,也來了好幾個見過幾面的大男人,吵嚷著說可以扛著他一道去。“不用不用,”穆瀟抱拳推辭。“謝謝各位叔伯好意,我自己走就行了。”一個四十多歲的鬍子大叔一拍結實的臂膀。“真的不需要我們幫忙?”“謝謝。”他再一次說。“你們先過去,我在等我表叔幫我送晚飯來,不好教他撲空。”“也是。”鄰人們聽了有理,點點頭一齊往河邊去了。不一會兒杜老爹拎著竹簍過來,裡頭擱著兩顆胖饅頭、一碟醃菜、半隻雞子跟一盤炒雲豆。鑰兒的手藝很好,雖然只是些家常菜,但她總會拍上蒜、添上姜,想辦法煸、炒、烘,讓平凡的菜色多添上幾分風味。杜老爹佈菜時一邊閒聊。“噯,我剛看老胡他們聚在你門前,怎麼,他們邀你去看河燈?”“是。”他幫杜老爹倒了杯茶,才坐下來吃飯。“今晚的炒雲豆好吃啊。”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