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邊緣與振臂高呼的革命活動結合了起來。她為一些電影雜誌寫文章,參加電臺的談話節目,她到處詛咒,破壞的能量實在太大了。她恢復了對猛烈的詞彙、對論爭和詛咒的愛好。“對於這個建立在偷竊基礎上的社會,”她寫道,“被認為具有帕斯卡爾之美的不是金錢,而是文學創作的才能,這種創作一出生,就應該得到懲罰。而這種懲罰是透過掠奪作家來實行的……我重申,我們都是現代的無產階級。我並不因為在70歲的時候獲得了龔古爾獎就忘記了他們對作家的剝削,忘記了年輕作者的失望。”在這場展現世界的新冒險中,首先是要展示“沒有被看見的東西”,展現人們以為已經失去的影象,展現對感情的強烈感受,在銀幕上表現願望和窒息。
第六章 他來自遠方(2)
如何表現“世界上不可饒恕的東西”?如何找到解決這個悲劇的辦法?在那些年裡,她相信電影,強調劇本的作用,因為她把自己發表的每一部電影劇本都當成是一本新書,登記在她的作品年表中。她知道得很清楚,書,會說出一切。但電影也許是寫作的另一種工具,另一類表述方法。不管是在哪裡,永遠要沉入黑夜。只有這種錯位和中斷才需要深淵和暈眩,這種錯位和暈眩會讓觀眾墜入陌生的深澗,墜入這個使杜拉斯神秘地狂迷的“開口”。《恆河的女人》、《娜塔麗?格朗熱》,尤其是《印度之歌》最終完善了這種技巧和這種對世界如此奇特的理解。她投入到電影劇本的創作中,好像要消滅寫書面臨的深淵,讓夜間的墜落停下來。寫作讓人筋疲力盡,消滅了安娜…瑪麗?斯特萊特和殖民地的印度人的幻想,那些印度人讓她感到了失望,可以說殺死了她。可是,她所說的“新的敘述區”並不讓人疲憊,不會讓她講完故事。她在電影領域越往前走,她面前的路就越沒個盡頭。她總是要進行革新,總是臨場發揮,面對她專制的辦法,技師們都大為震驚。事實上,還沒有寫的書好像總是展現在她面前,她只需一行一行地跟著,想重新找到那種寂靜。
她並不懂,或者說基本不懂如何擺弄攝影機。她把位置讓給了總攝影師布魯諾?努伊頓,她賞識他的才華,他們的觀點總是很接近,所以她很喜歡他。1975年,她終於拍出了她的代表作《印度之歌》。卡洛斯?達萊西奧的音樂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久久縈繞,十分迷人,清晰地表現出了杜拉斯喜歡的那些差不多已經消逝和消滅的影象。她拍得很快,總是那麼狂熱。在文學中也不應該裝腔作勢。那些東西,她不感興趣。她說,讓別人去嗦吧,讓她蔑視的那些人去嗦,“那些講述故事的人”,所謂“文人”的男男女女。
她寫電影劇本如同她寫書一樣總是那麼著急,她一輩子都這樣,抓住失去的東西,把這毀掉的一生變成一個傳奇故事。
這部電影在戛納電影節上放映了,她已經習慣猛烈的批評,習慣遭人拒絕。然而,在克魯瓦塞特酒店的飯桌邊所拍的照片顯示,她還是有些不屑,照片上的她似乎很厭煩,表情讓人難以捉摸。然而,她知道,她與和她如此相像的普魯斯特一樣,並不為他人而寫作,而是為了弄懂這個關於死亡和悲傷的故事,這個故事一直跟著她,不放過她。於是,她帶著她那種慣有的欣喜拍攝了《印度之歌》,沒什麼憂慮,而且堅信自己在創造某種新的東西,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除了影象以外,讓她感興趣的還有聲音。電影中的生活來自馬路,來自城市,它們獨自講述著這個世界的故事。聲波比影象更加重要,它必須斷斷續續地講出一段已經過去的傳奇,講述她久久尋找的舊日留下的痕跡。它們必須說出這種噪音;這種聲音,這種叫喊,那個亞洲殖民地的壯舉,以及乞丐和殖民者混在一起的喧譁、酒吧裡鋼琴的旋律和窮人的乞求。永遠要敘說失敗和拋棄、死亡和失敗的故事。她不理睬那些專業的電影編劇,對演員們說:“隨便些,感受音樂和氣氛。”就像她曾對《薩迦王國》和《可能是吧》的演員們說過的那樣:“不要演戲,要即興表演,什麼都別管,放鬆。”塞裡格、隆斯達爾和卡雷爾抓住了她的這句話,他們形體自由、慵懶,好像深受慾望的折磨,被文字和聲音的力量擊穿了一個洞。演員們儘管那麼富有個性,但都乖乖地聽從杜拉斯的指揮,他們走向那個世界,像布娃娃一樣穿越羅思希爾德飯店荒涼、破爛的走廊。杜拉斯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將走向何方,不知道安娜…瑪麗?斯特萊特為什麼要消失在恆河的水中,她問演員們是否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每個人都要講真話,但沒有一個人的回答讓杜拉斯滿意。那部電影就是這樣,朦朦朧朧,充滿歧義,像一個謎。她向演員和觀眾索要她本人從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