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阮流珠的信任,便也不打算晚上再跑一趟,乾脆自袖中掏出了疊好的信紙,遞與憐憐,溫聲道:“那便勞煩小娘子了。且把這信,移交給二孃便是。”
言罷之後,二人就此辭過。憐憐好生接了信,為防丟失,特意回了二孃房中,拿墨硯將信好生壓住,鎖了門扇,這才出門採買。
而另一面,阮流珠與榮十八娘並排立著,身後跟著徐明慧、徐道正、尼姑蘭無歇及一眾女工,二人均是身著錦緞羅裙,面上帶著嚴整的妝容,只是流珠臉色還算是好,那十八孃的灰敗之色,卻是胭脂青黛都難以遮住的。
或許是由於前夜下了雨,車行不便的緣故,人們等了許久,也不見傅朔及外國公使的車架行來。流珠緩緩吐了口濁氣,便與十八娘寒暄起來,但凝視著她那面色,柔聲道:“十八孃的臉色,可實在不好。生意雖要緊,可哪裡比得上身子骨重要?十八娘可要好生養養身子才行。”
榮十八苦笑了下,卻是說不出話來。阮大郎自打不再牴觸馮氏送來的婢女後,與榮十八的關係,便愈發冷淡了。二人說是夫妻,可是這一個月下來說的話,恐怕還不如那馬伕和阮大郎說的話多。榮十八娘心中雖苦,可卻也不願向人輕易吐露,但笑了笑,轉而調笑道:“二孃還說兒呢。你瞧瞧你眼邊兒也有點兒發灰,這幾日約莫也睡得不早。”
流珠緩緩垂眸,笑了笑,但道:“人上了年紀,稍稍睡得晚些,這身子骨便有些頂不住。雖說都是睡得晚,但兒賺的,可不如十八娘豐厚。兒可聽說了,不少人家都從十八娘這兒訂機子呢。”
榮十八笑了兩聲,又回頭對著徐道正說道:“說甚訂機子,還是徐二叔在這兒賺得多,可算是發了家了。雖說圖紙流出去了,可有些關鍵的細微之處,不是手藝嫻熟的工匠,絕對把握不了,二叔靠著他那手藝,攬了不少單子。”
徐道正笑著搖了搖頭,聲音沉厚,緩緩說道:“活兒確實多了不少,我在京郊又盤下了個小莊子,專門給新招的學徒住。只是若想著靠造這織機吃一輩子,約莫也行不通。若不是二孃給我二人引薦了崔探花郎,我指不定還要發愁呢。崔郎君的點子甚是新奇,雖說實現起來著實不易,但我反而因此更有幹勁兒了。”
榮十八提起崔坦來,笑得真摯了不少,又嘆道:“那可真是個神人。兒雖說實在不知道他腦子裡都琢磨些甚,但是罷,兒清楚他是個寶,必須得好好供起來。所以兒如今便隨意找了個由頭,供著他,每個月給他銀錢。雖說錢不算多——本想給他更多些,可他卻推卻了——但有了這錢,他的日子,必會好過不少。”
幾人正說著,自小道那邊,緩緩行入了幾輛翠蓋華車。因前夜下了雨,此處又是京郊,道路難免泥濘不少,那車子走了一會兒,便走不動了。
流珠連忙出了門,遙遙見得一個扮相古怪的男人倏地掀了車簾,利落地跳下車來。那人理著個平頭,耳上掛著個小環,頸間圈了個銀鏈,縱是穿著一身貴服,也顯得十分不倫不類,恰是才被傅辛封做京兆郡王的傅朔無誤。而在他身後相繼下車的,黑的是葡桃國人,胖的是梨子國人,頭髮金燦燦的,自然是芭蕉國的外使。
而在一眾外使之中,有個男人,身材高大結實,面容英俊成熟,穿著白襯衫及黑色西褲,足蹬鋥亮黑靴,不住地與眾人說著話,正是說著一口流利漢語的加菲爾德先生。
榮十八面帶熱情笑容,緩步迎了上去。傅朔撓著腦袋,嘖嘖兩聲,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對著等候已久的眾人一拜,朗聲道:“對不住了,實在對不住。讓大家等了這麼久。我們出門兒其實挺早的,結果走到半路,竟然看見個人躺在街當中,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教馬伕探了探那人鼻息,唉,卻是沒救了。根據他們洋人的規矩,見著死人,不能移動,得等捕快來,所以我們不得不繞道而行,這才耽擱了不少時間。”
十八娘連連說不打緊,隨後迎了眾人入門。那一眾外使也跟著魚貫而入。
十八娘為了迎接外使,特地好好佈置了一番,那些外使的興趣似乎不小,然而等見了實物之後,反應反倒變得平淡了許多。流珠暗暗觀察著他們的反應,不由心上微沉,待歇息之時,便手中捧著茶杯,對著幾位低低相談的外使,微微一笑,隨即對著那充當翻譯的加菲爾德先生道:“兒見幾位先生,似乎覺得我們那三錠織機也無甚新奇之處,卻不知在閣下的國家裡,都用著甚模樣的機子呢?”
加菲爾德抿了口清茶,微微一笑,緩聲說道:“老實來講,跟我二十年前在汴京所見到的紡織水平相比,宋國如今,已經進步甚大。只可惜在大約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