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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公證人坐在一邊,神情泰然地望著神父,心想:“德·格拉珊一家白費勁。我的財產,加上我老兄的財產和侄兒的財產,合在一起有百十來萬。格拉珊總共還不到這數的一半。他們也有女兒要出嫁,他們愛送什麼禮就送吧。格朗臺的獨生女兒和她受下的禮物早晚都會落到我們的手裡。”

八點半,兩張牌擺好了。漂亮的德·格拉珊太太總算把兒子安排到歐葉妮的旁邊。這一幕的登場人物外表平平淡普,其實都一心在想錢。各人手裡拿著標有號碼的花紙板和藍色玻璃骰子,彷彿都在聽老公證人說笑話——他每抽一個號總要開句把玩笑,——其實都在想格朗臺的幾百萬家當。老箍桶匠洋洋自得地看看德格拉珊太太帽子上的粉紅色羽毛和款式新穎的衣著,看看銀行家威武的面孔,又看看阿道爾夫,看看庭長、神父和公證人,心中不禁想道:“他們都是看中我的錢才來的,為了我們女兒,他們來這裡受罪,咳!我的女兒才不會嫁給他們這號人呢。他們不過是我用來釣大魚的鐵勾!”

在這間只點了兩支錯燭的灰色的舊客廳裡,一家人居然歡聲不斷;娜農績麻的紡車吱吱呀呀,像是在給笑聲伴奏,可是隻有歐葉妮和她母親的笑才是由衷的;打著小算盤的的,關注著大利益;年輕的姑娘在友好表示的重圍中,不知道那些奉承、恭維都只是個圈套,她其實像被人下了高價賭注的射擊目標,跟槍口下的小鳥沒有什麼區別。凡此種種,使這一幕活劇更顯得可悲可笑。這原是時時處處都在搬演的活劇,只是在這裡演得最露骨罷了。格朗臺利用兩家人的假殷勤謀取巨利,他的形象統制全劇,並點明主旨。他不就是現代人所信奉的唯一的上帝——法力無邊的金錢——的獨一無二的體現嗎?人生的溫情在這裡只居於次要地位,只撥動了娜農、歐葉妮和她母親三個人的純潔的心絃。況且,她們多麼天真,多麼無知!歐葉妮和她母親根本不知道格朗臺有多大的家底兒,她們判斷事物只憑自己一些少得可憐的觀念,既不看重金錢,也不看輕金錢,她們手頭沒有錢,也習慣了。她們的情感,雖然無形中受到損害,卻仍很活躍;她們生存的這點奧秘使他們在這一群唯利是圖的人中間形成古怪的例外。人的處境多麼可怕呀!沒有一種快樂不來自無知。格朗臺太太中了十六個銅板的大彩,在這間客廳裡還沒有人享有過這樣的好運氣,娜農看到太太把這一大筆彩金裝進口袋,不禁笑了,正在這時,大門口忽然響起門錘敲擊聲,砰的一聲嚇得女太太們從椅子上跳起來。

“這樣敲門的,準不是索繆人,”公證人說。

“哪能這樣敲呀?”娜農說。“想把門砸爛嗎?”

“是哪個混賬東西!”格朗臺嚷道。

娜農從兩支蠟燭中拿走一支,前去開門;格朗臺陪她一起去。

“格朗臺,格朗臺!”他的妻子感到有些害怕,追上去喊道。

賭桌上的人面面相覷。

“咱們也去看盾,”德·格拉珊先生說。“這樣敲門像是來者不善。”

德·格拉珊先生剛影影綽綽瞅見一個年輕男子,後面跟著驛站的腳伕,提著兩個大行李箱和拖著幾個鋪蓋走進大門,這時格朗臺就已經突然轉身,對太太說:“你們玩你們的,格朗臺太太,我來招呼客人。”說罷,他便從外面拉上客廳的門。

乖巧的賭客們重又各就各們,卻沒有繼續抓彩。

“是索繆城裡的人麼?”德·格拉珊太太問她的丈夫。

“不是,外地來的。”

“只能是巴黎來的。”公證人掏出一隻兩指厚、形狀像荷蘭戰艦的老懷錶,看了一眼,說:“敢情!現在九點鐘。該死的!交通局的驛車倒從不晚點。”

“來的是年輕人吧?”克呂如神父問。

“是的,”德·格拉珊先生答道。“他帶來的行李至少有三百公斤。”

“娜農怎麼還不進來,”歐葉妮說。

“準是你們家的親戚,”庭長說。

“咱們玩咱們的,”格朗臺太太提高嗓門,親切地說道。

“聽格朗臺先生說話的口氣,我覺得他心裡不痛快。萬一發覺咱們在議論他的私事,他準會不高興的。”

“小姐,”阿道爾夫對坐在他身旁的歐葉妮說,“那人一定是您的堂弟。我在紐沁根先生家的舞會上見過,很漂亮的年輕人……”阿道爾夫沒有往下說,他的母親踩了他一腳,大聲地要他拿出兩個銅板下注。“還不閉嘴,大傻瓜!”她又湊到他的耳朵邊悄聲說。

這時格朗臺回來了。大高個娜農沒有跟著進來。她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