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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太后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那時候就因為太醫無能,才陪著她微服出宮,從北到南一路求醫,最後在樊口給陸大夫師徒診治,當時的確有明顯好轉,後來卻又反覆發作並不斷惡化。太后決不是那種無病呻吟裝嬌弱的女人,即使裝,她也不會把我矇在鼓裡,她若表現悲觀,那說明真的不妙。就在不久前,她的虛弱與絕望還清清楚楚地印在眼裡,怎麼才沒過多久,突然又枯木逢春了。
在開心與憂患交織中,時序進入了春三月。
每年三月三的“上巳節”,帝都盛京都熱鬧異常。這一天又叫“女兒節”,屆時不分貴賤,男女老少傾城出動,聚集在都城西郊的淇水之畔,或水邊宴飲,或結伴嬉遊,甚至踏歌而行,男女互相酬答,眉目傳情,詞曲訴心。每年上巳節前後,媒婆們簡直跑斷雙腿,拿紅包拿到手軟,在這桃花盛開的季節裡,人間處處桃花。
而在淇水與泌水的彙集處,因地勢的緣故,回流成了兩方隔柳相望的湖泊,左邊的形似月牙,稱月湖;右邊的則圓如灼陽,稱日湖。月湖岸邊有兩座廟,一為月老廟,一為送子娘娘廟,日湖岸邊也有一座廟,為東帝廟。平時廟裡就香火旺盛,三月三這一天,更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為防踩踏事件發生,官府每年都出動大量的人手維持秩序,更在兩湖之間隔上紅色的錦障,因為女人們要在月湖邊沐浴潔身,然後去廟裡求姻緣、求子。據說這一天求子特別靈驗,有些子嗣艱難的,從遙遠的外省趕來盛京,下榻旅店,就為了上巳這一天於月湖邊的送子娘娘廟求子。
《禮儀志》上對這一盛況有專門的記載:“三月上巳,官民皆絜(潔)於日月湖畔,濯穢祛病,為大絜。”
上午沐浴朝拜,中午席地而食,到日正中天,該做的都做完了,吃也吃好了,餘興節目便開始了。日湖與月湖之間有一條窄窄的水路相通,這給了求偶的人們一個很好的契機,在湖上放流杯,杯裡可能是酒,可能是雞蛋、棗子,最大膽的,直接放情詩或信物。
當然這些與已婚女子無干,宮裡的女人也不會輕易出現在公眾場合,所以進京三載,上巳節淇水邊的熱鬧場景我一直停留在“耳聞”階段,未曾想今年,太后親自下達了懿旨,讓我在這一天務必去月湖邊沐浴求子。
考慮到太后的身體和可能存在的危險——琰親王可還逍遙在外呢——我曾想讓她收回成命,可她老人家說的話從來言出必行,多勸上兩句,她便幽幽地告訴我她準備了蘭花,我立刻黯然閉嘴,再也說不出任何話。
臨水執蘭,是為“招魂”,她想在這一天去懷念父親,並求父親保佑我懷上子嗣,此番心意,做女兒的,怎好駁回?
對子嗣一事,我非不關心,只是前段婚姻中經歷了三年失落後,心理上已經接受了“不孕”的現實,如今跟皇上相好也有一年多了,肚子裡仍是沒動靜,這更證明了先前的判斷:我確實是不孕的體質。
既然前後加起來四年的婚姻生活都不能讓我懷上孩子,對孩子,我索性就沒想法了,反正急也急不來,如不順心隨緣吧。所以到京城這些年,我從沒想過去著名的月湖送子廟,如今命裡無子,求也求不來,求了還會產生出一些不切實際的希望,反而干擾了心靈的寧靜。
但這次既然太后堅持要去,那就去吧,哪怕只是讓她心裡有個盼頭。
她重病臥床的那段時間,我甚至想,如果太醫宣佈她時日無多,我就跟太醫串通好,假裝懷孕,讓她去得安心,對於我,她最不放心的就是這一點了。
母女倆在春熙宮前上車的時候,宇文娟前呼後擁地來了,綠瓦紅牆下,老遠就見她一身明黃的衣袍格外的耀眼,稍走近,可看見胸口處繡著展翅欲飛的五彩鳳凰,頭戴玉鳳銜珠冠,腳蹬鳳頭履,身後兩人舉著雉羽宮扇,那排場和氣勢,頓時把便服的我們給比了下去。
自從被冊封為後,她永遠衣裝嚴整,儀仗儼然,一副隨時準備上金鑾殿接受百官朝拜的樣子。宮裡的女人向來毒舌,每每背地裡譏諷:“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皇后,把朝服日日穿著,只怕夜裡睡覺都不脫下的。”
太后看見她來,笑容可掬地問:“皇后也要去嗎?”
“去哪兒?”宇文娟這回倒是無意中碰上的。
“今日是三月三上巳節,娘娘不會不知道吧。”
“啊”,宇文娟做恍然大悟狀,然後又不好意思地說:“這日子都過糊塗了,連過節都忘了。”
太后深有所感地說:“宮裡的日子,單調重複,悠長緩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