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鼎要和野豬獨鬥,原可將它殺死。偏生出時,正趕上飯後,火通條燒得通紅,周鼎手邊沒有稱手兵刃,匆匆拿了走出。原意掩到野豬身旁,縱起當頭一鍬,不料野豬耳目和鼻子非常敏銳,周鼎跑得太急,被它驚覺,回過頭來。周鼎終是初次和這種猛惡的東西對敵,未免心慌,手使之物又不稱用,右手鐵鍬打下去,惟恐不傷,左手通條又照它血盆大口刺去。不料弄巧成拙,動手稍快,野豬見人到來,作勢衝突,把頭一低,鐵鍬正打在它頭間,受傷不重。同時那通條也沒有刺人喉際,一下扎到舌根上面。野豬本來只一遇敵便要拼個死活,因自出世以來也沒吃過這種苦頭,吃那紅火通條一紮,當時痛急,哄的一聲厲哼,血盆大口猛力往下一閉一撅,獠牙錯處,竟將通條咬斷半截。周鼎左手緊握通條,被它猛力一拗,虎口都震發了麻。那一鍬只打得它身體往下略矮了矮,並未怎樣,通條又是咬折,不由大驚,恐它衝來,連忙飛身縱起時,那半截通條,一頭嵌在野豬牙縫裡,一頭刺透舌根。豬口太大,有的地方未被口涎淹滅,猶是火熱。野豬又燙又痛,又無法將它取出,急得厲聲怪吼,也不顧再尋仇人晦氣,把頭往側一偏一低,撥浪鼓般連顛帶跳,潑風也似往前面山野間驚竄下去。
周鼎還欲追趕,忽聽老母家人急喚之聲,說是天黑路險,豬還有三隻在前,不可窮追涉險。略微遲疑,晃眼工夫,豬已不見了影子。只得喚出兩兄,將死牛收拾回去。由此周母才信兒子果有本領。次早左近鄰里俱得了信,紛來勸請除害。周於渭覺著義不容辭,決計讓兒子為一鄉除害,只戒驚動官府。由眾人出錢,給周鼎打了一根鐵棍、一柄八稜出風鐵錘。先還怕那野豬成群復仇,戒備了幾日,竟未前來,只照舊在附近傷害人畜。周鼎連尋了十來天,卻未遇上。舜民到前數日,周銘設下陷阱,內藏兩口小豬為餌,用兩名好獵手相助,持了弩弓器械,埋伏在野豬出沒的路口上。
野豬猛惡異常,無人敢櫻其鋒,這兩人不過善察獸跡,能嗅看風色,只能相助射箭發火。萬一動手,仍是周鼎獨自上前。周銘恐兄弟一人難敵四隻惡獸,才想下這條火攻之計,準備一網將他打淨。連周鼎共是四人,帶好於糧水袋,守候了一整天。到了晚來,餓得那兩個小豬在阱中連聲急叫,也未將野豬引來。這晚恰又天陰欲雨,谷口一帶更是黑暗暗的,四下悄然,靜得連彼此鼻息都可聽出。周鼎等得好生不耐,對那獵戶道:
“這樣痴漢等老婆,要等到幾時?你們既會聽風聞味,孽畜案巢想是就在谷裡面深處,還是我自去引他追來吧。”二獵戶力說:“從日裡起,就聞出野豬氣味只在近處,一陣陣風吹來。這畜生日裡歡喜睏覺,不餓不出,現在剛黑不久。連日附近馬橋境鎮上被它拖去八九條老黃牛,大約弗曾戳擠(南方土語譏人享受之意)完,懶怕出來。再停一歇,包它出現。並說他從蘇州應官之聘,到此多日,不能成功。多蒙大官人喚來相助,事成之後,由他和當地幾個應募的人同去領賞,並不出頭居功。這樣名利雙收的好事,巴不得早些成功,無奈這東西委實兇惡,九官人多大本領,也只一人,萬不可輕人虎穴,把命當成兒戲。”
周鼎年輕好勝,聽他勸幾句,還不怎樣,聽到這未兩句,不由激氣。知乃兄必要攔阻,表面隨口應過,不多一會,便假託出恭,悄悄由崖後繞向前面,再行縱落。仗著練就目力,竟往深谷之中探去。誰知這兩獵戶乃蘇、常一帶名手,經歷甚深,所說的話一絲不錯。那四隻野豬果在近處崖凹中睡熟,已然快醒。周鼎這一繞,反倒超過了頭,縱落之處雖與獸窟相隔咫尺,也曾四下觀察,一則過信野豬必在前面深谷之中,二則天陰谷暗,豬身遍體皆黑,又隱伏在崖凹深草之中閉目而臥,不到走臨近切,直看不出,就此錯過。
周鼎走後不久,周銘見兄弟出恭不回,喊了兩聲未應,正擔心他偷偷往谷深處探看,想分一個人由崖後趕去,追他回來,那四隻野豬忽在近崖凹醒轉,欲出谷尋食,聞得阱內小豬急叫與三人說話之聲,一步一步,輕悄悄的走了出來。二獵人也料周鼎偷往谷中探看。內中一個自恃眼靈善嗅,能聞風遠避,又仗著身在危崖之上行走,野豬身蠢躥躍不上,便也不計天黑行險,應聲站起,剛要說走,猛覺一陣穀風掃過,風中帶來的野獸氣味甚是濃厚。日裡本就料那野豬是在近處吃飽酣睡,這一聞味,照著多年來的經驗,必將走近無疑,忙一拉同伴,低囑噤聲。另一獵人枯坐無聊,正點火吃著青條,忽然聞警,菸袋上的餘火還未及敲滅,便見夾谷裡面,貼壁腳閃出一對拳頭大小的藍光,一望而知是那東西的雙眼。兇睛閃閃之下,隱隱分列著兩三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