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出門去沒多久,便看到了他們。阿卡的嘴裡叼著葵花,他正以一種非常奇異的姿態奔跑著。
他依然是一隻頭腦簡單的狗,他不知道葵花斷了根,離開了土地,他就無法再存活了啊,他不知道那些流進他嘴裡的透明液體是她的血啊,他不知道他心愛的葵花正流著無色的血液在疼痛中逐漸死去。
而她亦是一株頭腦簡單的葵花,她不知道如果一隻狗失去了尖利的牙齒和爪子就不能再去尋找食物。他已經非常餓了,他的肚子如同癟掉的汽球般軟軟地貼著。可是他還是持續地奔跑著,可憐的阿卡終有一天會餓死或者累死。
他們都是卑微的生物,可是他們就是這樣頭腦簡單地相愛著。他們把生命當作了愛情的籌碼,甘願在彼此的呼吸裡死去。我震驚了,我看到的是多麼慘烈的壯舉,多麼盛大的私奔啊。那場不休的愛情在每時每刻都席捲著我的心,我親愛的狗和我親愛的葵花,他們選擇了同生或者共死,再也不會分開了。如此卑微大的生物,卻可以這般偉大,即使在黑暗的夜裡,亦能明媚的愛著。
我想起了海海,想起他好看的笑容和脖子上銀色的十字架。我覺得自己此刻就像《綠野仙蹤》裡的鐵皮人般,在最後一刻終於得到了心。我的身體裡彷彿又重新流進了一股熱忱的愛。那些曾經因為他的離開而在靈魂中刻著的輝章,那些絕豔的傷口,痊癒了,或者說它們以一種義無反顧的姿態消失不見。
我相信海海會回來的,是的,我應該好好地等著他,等著這場在我最單薄的歲月裡演繹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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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筱雅:雪白的鴿子(1)
李進到這裡來已經兩年了。大學一畢業,他就被分配到這兒來了。
這地方究竟叫什麼名字,李進總是記不住。母親接過李進分配通知的時候,瞪著眼睛將分配地點看了許久,始終覺得那名字不吉祥。
“聽那名字,就知道鳥到了那兒都拉不出屎。”母親說。
這名字,似乎是哪個民族的語言,用漢字諧音化來的。一個村子裡沒有幾戶人。村子靠在山腳下,從來不受到黃沙的侵襲。小小的村子安靜地坐在那裡,像是一幅畫。村長牽上村子裡最好的兩匹馬,套上車,在馬脖上掛一個滲出斑點的鑾鈴,叮噹叮噹地站在了李進面前。他的臉黑紅黑紅的,更準確地說,是紅透了的紫色,像是家鄉的特產荸薺。村長接過他的行李,在車上小心地放好,又丁當丁當地出發了。
過了一個村,人家零零散散地分佈著,炊煙升起來,在空中打幾個轉,不見了。高原盡頭白茫茫一片,村長說那是雪山。鑾鈴丁當丁當的聲音傳出去,擴散在茫茫的土地上,很快也消失了。馬蹄踏在地上,有節奏地響著,和鑾鈴的聲音一個前一個後,噠噠噠,丁丁當。村長話不多,臉上的稜角很堅硬,可是一笑起來,臉上的線條就變成了一條弧線。他說話的聲音很低沉,讓李進不自覺地想到他父親。村長挨著馬車頭坐著,偶爾回過頭來看他,嘿嘿一笑,又把頭轉過去了。
又過了一個村。投進眼睛裡的,是好大的一片油菜花。一眼看過去,全是金黃的。陽光照下來,那金黃明亮亮地耀人眼睛。碧綠模樣的是麥苗。一壟一壟的,排得整整齊齊。李進原先沒見過麥苗,師範學校裡組織過下鄉,母親怕他受不了苦,託人開了假病條,把下鄉的活動給推了。
村子在一片焦黃色的土地上。進村不多遠就能看見小學校。這一片土地上,就這村裡有一個小學校。房子矮矮的,像是受了重負抬不起身一樣。一群小男孩在學校前追逐。村長立住車,喊了聲“明子——”,立刻有個灰頭灰腦的小男孩跑出來。村長說:“學校裡來了個老師,就住你們家了。”明子點點頭,像鯉魚一樣,一躍就跳了上來。
車子繼續往前走了。
村長讓李進住在明子家。明子家三口人,一個大媽,明子,妮子。村長說,家裡沒有男勞力,李進住這裡,也好給他們幫個手。大媽沒名字,長得很粗糙,臉上坑坑窪窪,像是小雨落在溼地上,濺起了淺淺的坑。她看人總是帶笑的,什麼活都能幹。家裡沒有管事的。明子剛生下來沒多久,她男人就到外地去謀生活,一去再也沒回來。大媽一個人把活全部擔了起來。妮子明子還小的時候,她一個人忙裡忙外,從早到晚不得歇。後來明子妮子長大了,能幫上手了,她比先前就輕鬆多了。可是忙慣了,她閒不住。田裡一壟壟的麥苗子,都是她一個人操持的。院子裡的一大群鴿子,也是她養的。早晨起來,天一亮,鴿子就咕咕地叫了。她起得比鴿子早,拌食、掃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