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巖,你的話不錯。』他精神抖擻地問,『我們什麼時候走?』說著,便開啟那隻打簧錶,一看才午後兩點鐘。
『約的是四點,我自然要早到。你再養養神,準時到王公館好了。』胡雪巖留下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王家的地址。
約定了各自分手。劉不才果然靠在一張軟榻上,閉目養神,把龐二爺的
脾氣作了一番很周詳的考慮,然後又細想應付的態度。自己覺得頗有把握,欣然睜眼,重新又修飾了一番,方始僱一頂小轎,專程赴約。
到了王家,主人果然很客氣,口口聲聲稱他『三才兄』,坐下寒暄了一陣,請的客人陸續都到了,除了嵇鶴齡和裘豐言,另外兩個都是闊少,一個是做過天津海關道的周道臺的弟弟,行五,一個是亦官亦商的高家老四。坐下來言不及義,不是說一頓牌九輸了多少,就是談『江山船』上出了怎麼樣的一個尤物。
最後,龐二爺到了,三十四五歲年紀,一張銀盆大臉,賽似戲臺上的曹操。因為祖父死了不久,有限制在身,只穿一件灰布羊皮袍,但手上戴一隻翻頭十足的『火油鑽』戒指,戒面朝裡,偶爾揚手之間,掌中光芒亂閃,格外引人注目。
主人一一引見,龐二爺初見面的只是嵇鶴齡、裘豐言和劉不才。聽到他是胡州口音,便覺親熱,『劉三哥,』他問,『你府上哪裡?我怎麼沒育見過?』
劉不才宣告住處,接著又說∶『久仰龐二爺的大名,幸會之至。』
『彼此,彼此!』龐二也很客氣,不象有架子的紈袴。『喂,喂!』周老五性子最急,『該上場了!』
於是主子引尋,進入廂房,裡面已擺好一桌麻將牌在那裡,站著商議入局,龐、周、高三人是用不著說的,剩下一個搭子,主人讓嵇鶴齡,嵇鶴齡讓劉不才,劉不才讓胡雪巖,胡雪巖一推辭,便即定局,仍由劉不才上場。
扳好位於坐定,講好一萬銀子一底的『么二』,四十和底十六圈,隨即噼噼啪啪打了起來。劉不才先不忙著和牌,細看各人的牌路,龐二和高四都打得很精,但高四有個毛病,喜歡做牌,週五打牌跟他的脾氣一樣,性子急,不問大小,見牌就和,一等張便把脾扣了下來,兩眼瞪著『湖』裡,恨不得揀一張來和牌似地。
然而牌雖打得蹩腳,手氣卻是他好。四圈牌下來,和了兩副清一色,一副三元,已經贏了將近一底,把他高興得不得了。
『這都是老四做牌做得太厲害,張子太鬆!』龐二一面擲骰子扳位,一面冷冷地說,『這回圈如果你坐我下家,可要當心一點兒!』
結果劉不才坐了週五的上家,他的上家是高四,跟龐二對面。高四老脾氣不改,十三張牌只要七張花色一樣,就想做清一色,所以張子仍舊很鬆。
劉不才心想,不能多吃,不然自己的張子也會松,讓週五撿了便宜,手風一上去就很難制了。
打定這個主意,連邊嵌都不吃,全神貫注在下家,把週五釘得死死地,兩圈牌下來,週五『氽』出去一半,但大輸家的龐二卻並無起色。於是劉不才又想,現在不但要扣住週五,還得想辦法讓龐二和牌才好。
他的牌打得極精,稍微注意一下進出張子,就能料到龐二要的牌,總是在他剛聽張的時候『放銃』。龐二連著和了兩副,手風一順扳了回去。等八圈下來吃飯,計算一下,成了三吃一的局面,大輸家是高四。
『老兄的牌打得很高明。』下了牌桌,龐二這樣對劉不才說,『牌品更是佩服之至。』
『哪裡,哪裡!』劉不才覺得很安慰,同時也有些佩服龐二,是個識好歹的人。
到了飯後,龐二的手風轉旺了,逢莊必連,牌也越和越大,這也要歸功
劉不才,但他已下再放張子,只是專門扣住周、高二人,尤其是不讓他們倆和大牌,一看風色不對,不是自己搶和,就是放人家和小牌。等到打完結帳,龐二一家大贏,週五一家大輸。
『每次都是這樣,先贏後輸,輸倒不要緊,牌真氣人!』週五恨恨地說,『所以我不喜歡打麻將!真沒意思。』
龐二和高四是看慣了他這副樣子,相視而笑,不說什麼,劉不才卻開口了∶『週五哥的性子急,推牌九就配胃口了!』
『對!』週五接著說道∶『我來推個莊!』
高四無可無不可,劉不才也不作聲,只有龐二遲疑著說∶『太晚了吧?
打攪主人不方便。『
『不晚,不晚!』胡雪巖代表主人答話,『各位儘管盡興,是吃了消夜再上場,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