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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部分

算還好,一眼瞥見古應春是好好的。他搶上幾步,親手揭開門簾,不斷地喊∶『扶好,扶好!』又抽空向裡說了句,自是對七姑奶奶而發∶『快叫人搬一張藤靠椅來!』驚魂初定的七姑奶奶問道∶『誰啊?』

不知從哪裡閃出來一個蕭家驥,介面說道∶『胡先生!』『哪個胡先生?』

『還有哪個?小爺叔!』

七姑奶奶一聽心就酸了;急急往門口迎了出去,正好男僕扶著胡雪巖到門口,燈光映照,哪裡還認得出來?『是小爺叔?』

『七姐!』滿臉于思,憔悴異常的胡雪巖勉強笑了笑,露出一嘴森森的白牙,『是我。』『真是小爺叔?』七姑奶奶雙淚交流,『怎麼弄成這個樣子?』

『這時候哪裡有功夫說話?』古應春不耐煩地催促∶『還不快搬藤椅來?』

七姑奶奶趕緊回身指揮丫頭,搬來一張藤椅,鋪上褥子;男僕們七手八腳地將胡雪巖扶著躺下,她這時才發覺,胡雪巖一條腿受傷了。

『快請醫生來!拿薑湯!』古應春一疊連聲地吩咐∶『熬粥!』

事出突兀,七姑奶奶亂了槍法,倒是蕭家驟比較鎮靜∶『師父,你讓胡先生先坐定了再說。』胡雪巖那邊坐定下來,已有丫頭端來一碗紅棗薑湯,他一面喝,一面喘氣,手在發抖、腿在抽筋,那副樣子看在七姑奶奶眼裡,視線立刻就模糊了。

『這是虛極了!』古應春對他妻子說,『這時候還不能多吃東西;你把那枝老山人參拿出來。』這是因為胡雪巖已經兩個月沒有吃過一頓飽飯;坐只小船一路逃出來,由於身上帶著公事,不敢露面,晝伏夜行穿過一個接一個的『長毛窩』,沿途也不容易弄到食料;就算有,也不能盡情飽餐,因為腸胃太弱,驟飽之下,無法消化。相傳每年冬天開施粥廠,頭一天總有幾個窮漢因為過於貪心而脹死;七姑奶奶也懂這個道理,急急去取了那枝出自大內、珍藏已久的吉林老山人參來,讓胡雪巖嚼咽而食,扶保元氣。『小爺叔,』七姑奶奶望著他那條受傷的腿說∶『我看看你的傷口。』

說著,就要伸手去捧他的腳,胡雪巖急忙往裡一縮。傷是在嘉興附近為長毛盤問時,一句話不對勁被砍了一刀;無醫無藥,在荒郊野廟胡亂找了些香火掩敷,從小褂子上撕了些布條紮緊,如今正在潰爛,血汙淋漓,骯髒不堪,所以胡雪巖不願讓她沾手,『七姐,你不要動它。』胡雪巖說一句便喘氣,停了一下又說了兩個字∶『我餓!』『我曉得、我曉得!粥在熬了。』七姑奶奶想到一個辦法,『我先弄些東西來給小爺叔吃。』我親自入廚,舀了一碗現成的雞湯,撇去浮油,撕一塊脯子肉剁成肉泥,倒在湯裡;然後取一塊米粉做的奶糕,在雞湯中搗碎泡化,成了一碗『漿糊』,親手捧給胡雪巖。

一聞見香味,胡雪巖先就忍不住連連嚥著唾沫;接到手裡恨不得一下子吞進肚裡,但他想到,過於露出『饞相』,會傷他們夫妻的心,所以不得不強自抑制著,裝得斯文從容地,一匙一匙舀著吃。

一大碗漿糊吃得光光,實在意有未盡;便用無可奈何的聲音說道∶『七姐,五臟廟還在造反。』『小爺叔,』古應春勸他,『等下再吃!

『喔!』胡雪巖點點頭,但臉上是異常失望的神色。七姑奶奶大為不忍,但也不能不顧他的腸胃,隨即說道∶『這樣吧,弄點吃不壞的東西來吃。』

於是裝了幾盤零食,松子、杏仁、蜜棗、金橘餅之類,為他『煞饞』;而就在這個時候,傷科醫生到了,檢視傷口,認為相當嚴重,總要半個月才能行動。

『這,這辦不到,』胡雪巖很著急地說,『至多三、五天,我一定要回去。』

『什麼?』七姑奶奶急急問道,『小爺叔,你還要回去?回杭州?』

『是啊!杭州城裡,多少張嘴都朝天張大了在等我。』『小爺叔是受王撫臺的重託,特為到上海來買米的。』古應春向七姑奶奶解釋∶『這是救命的事,小爺叔確是不便耽擱;我已經派人去請五哥來商量了。不過,』他轉臉向傷科醫生問道∶『先生,無論如何要請你費心;不管用什麼貴重藥,總要請你想個法子,讓我們這位小爺叔,三五天以內,就能走動。』『真的。』這時的七姑奶奶也幫著懇求,『郎中先生,你要做做好事;我們這位小爺叔早到一天,杭州城裡就要多活好些人。這是陰功積德的大好事;郎中先生,你一生看過的病人,沒有比這位再要緊的。』最後這句話很有力量,傷科醫生大為動容,將他的傷口左看右看,攢眉咂嘴了好半天,說出一句話來。『辦法是有,只怕病人吃不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