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若有所思!
於是,在這僻靜的千鳥崖上、袖雲亭旁,便出現瞭如此奇異的情景:
在這銀色月輝的籠罩下,正有一個清俊少年,面對著百十隻靜靜蹲伏的野獸,傲然佇立,朗聲宣講著道家的真義。而那些原本桀驁不遜的兇猛山獸,現在卻變得安靜無比,匍匐在少年的面前,似乎都成了他專心聽講的學徒。
此時,高天月掛如弓,四壑風吹葉響……
正在醒言講演到那興頭之處,獸群后部卻有一隻豺狗,許是維持同一個坐姿的時間太久,便有些不耐,忍不住躁動起來,當即“桀桀”怪叫了幾聲。
在醒言那清朗的宣講聲中,這幾聲豺吠聽起來端的是刺耳無比。
乍聽到這幾聲怪叫,少年略有詫愕,便停了下來。
不過,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是何事時,便見那怪叫聲響起之處,正有幾隻虎豹之類的猛獸,倏的立起身形,口中低低咆哮,在石坪地上磨動著爪牙,一齊朝那隻豺狗逼去!
而這隻擾亂講堂秩序的豺狗,被如此陣勢逼得不住的往後退卻,口中哀哀低鳴;偶然覷得一個空處,便一轉身,朝那崖下山野間落荒而逃。
見豺狗已逃,這幾隻虎豹熊羆也不追趕,只是又一聲不吭的回到各自先前的位置。
見此情形,醒言倒是大為詫異:
“想不到這些野獸,竟是大通人性!”
這個念頭一起,醒言便再不能將這完全只當成自己的講經演習。看著眼前這多為猛獸的聽眾,醒言思量了一下,便又將那道家以外的一些天人教化之理,略略演說了一番。
不知不覺中,已是月移中天。
見時候不早,這位上清宮四海堂堂主,便結束了這場奇異的講經預備會。
在獸群散去之時,那位瓊肜小女娃兒,卻在崖口不住逡巡,便似在那兒送客一般。
瞧著小女孩兒興高采烈的身形,醒言心中忍不住猜道:
“小瓊肜這個樣子,倒和每次飛鳥散去之時一樣……這小女孩兒,不會又在那兒提醒那些山獸,說什麼‘記得下次再來和瓊肜一起聽經’的話兒吧?”
“呣,今日講演,倒還真是意猶未盡;在那講經會之前,也不妨再演練幾番,力求精熟為好。”
心中正自散漫的思量著,耳邊卻忽聽得一個聲音,幽幽的問道:
“張堂主,為何要將上清門中的道家經義,講與這些野獸聽?”
醒言聞聲轉首,發現這說話之人,正是那寇雪宜寇姑娘。現在,在那月輝籠罩下,醒言瞧得分明,這寇雪宜正自秀眉緊蹙,柔美的面龐上正塗滿疑惑不解的神情。
“哈~不瞞寇姑娘說,這正是我為那下月初的講經會,所準備的講經演練啊!”
說這話時,醒言倒有些洋洋自得之色;顯見是他為自己能想出如此有效的變通法兒,感到頗為得意。
只不過,他這簡明扼要的解釋,卻似乎還未解得那寇姑娘的疑惑。只聽寇雪宜繼續說道:
“這些上清教義,在小女子聽來,實在是精妙非常、寶貴非常——堂主為何將自己門中的道經義理,輕易便講給這些野獸聽?它們可是那異類之物啊……”
問這話時,這寇雪宜身形微微顫動,竟似是頗為激動。
不過,醒言倒沒注意到這些;聽得寇雪宜如此說辭,他只是微微一笑,道:
“所謂‘道’,乃天之道,而非人之道。醒言又何須顧忌那山獸非我族類,便要藏私耶?”
醒言這樣的念頭,已是在心中醞釀了許久。自從他在那羅陽山道上,與瓊肜無奈分別之後,這位上清宮四海堂新任堂主,便對那些個人妖之分、異類之論,很是不以為然。甚至,在某種程度上還有些深惡痛絕。
而現在,他與那瓊肜朝夕相對這麼久,已是打心眼兒裡疼愛這個異類小妹妹,更是早將那“非我族類”云云,拋到那爪哇國裡。因此,對於今晚將這道家天道之理、道家煉氣之法,講與這些個異類山獸聽,醒言著實不太在意。甚至,在他決定如此演練講經之時,根本便沒考慮過這一點。現在聽得雪宜問起,醒言才想起這一節。
至於這講經的內容,醒言覺著今晚所說,似乎也不是什麼上清宮需要秘藏之技,大多數都是他自己對那道家典籍的理解,講出來也沒甚不妥。
正在這位剛剛結束“講經”的少年堂主,跟這位疑惑不已的寇雪宜解釋完,準備去招呼那瓊肜返屋之時,卻冷不防,只聽“啪”的一聲脆響,他臉上竟已是捱了重重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