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民臉上擒著謙卑至極的笑,心裡卻苦得掉渣。原本還想借著龍家的事分一杯羹,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差點烏紗不保,更不說妹夫的糟遇了。不過徐璐的態度也讓他著實鬆了口氣,好在自己反應夠快,拿出了極大的決心,否則丟官罷職都還只是輕的了。
不費一兵一卒就解決了姑母的事,徐璐很是高興,當下就說:“既然事情已辦妥了,那就別站著了,陳大人請坐。”
陳天民如蒙大赦,看來他這一關已是過了,於是道了謝,這才坐到了下首,小心地把一半屁股捱到椅子,同時還在心裡琢磨著,既然這一關已過了,那麼接下來,還得想辦法給妹夫求情才是。於是陳天民又看向徐成榮,笑著說:“徐大人是我那媳婦的親姑父,這樣算來,咱們也算是親戚了。雖說我那媳婦說因雙方沒有時常走動,以至於生疏了,不過到底親戚情份也是在的。徐大人若是不嫌棄,可否移駕寒舒吃頓飯,喝杯酒?凌夫人也一道去,拙荊可是燒得一手好菜,絕不輸給外頭的廚子。”
徐璐是婦人,陳天民就算要巴結,也得讓自己夫人出面,只要徐璐去了陳家,他妹子再求求情,想來龍長興就不至於發配了。
因陳天民的“秉公辦案”,徐成榮對他的感觀已好了不少,聞言就心中一動,若是與陳天民交好了,至少可以關照姐姐和外甥。不過他仍是看了女兒一眼,讓女兒拿主意。
徐璐微笑著說:“陳大人的盛情相請,我和父親心領了。耐何我出門在外,不敢久留,怕夫君擔憂。等姑父出了殯,就得趕回泉州。他日若是有緣,再與陳夫人好好敘敘舊。上回與陳夫人一別,也有些時日了,請陳大人回去向尊夫人問個好。”
陳天民心中一喜,徐璐能這麼說,顯然也按受了他的討好。徐璐的意思,就算不能代表凌峰本人,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是,下官一定把話帶到。想必拙荊肯定會很高興,都這麼久了,夫人還能記得住她。”陳天民在心裡組織了語言,又小心翼翼地道:“下官那個妹夫,此番作為,確是他咎由自取,實在怨不得誰,只是,他如今也知錯了,更是愧對長嫂和侄兒。如今,他想在離開之前,再向龍大太太磕頭陪罪。還請夫人示下。”
徐璐毫不意外,陳天民大加賣力地“維護”徐氏,讓徐氏分了龍長富大半財產,再緊揪著龍長興不放,也就沒意思了。大棒子拿久了,也該換顆甜棗了。
於是徐璐說:“親自陪罪就免了,看在陳大人的份上,就饒他一回吧。不過以後可不能再出現在我姑母和表弟跟前了。”她面目含威地盯著陳天民,語氣輕淡,“龍長興可以饒恕,但龍家人估計心裡還不會服氣呢,陳大人覺得該如何辦才好?”
徐成榮心裡一動,忍不住再一次看了女兒一眼,眼裡盡是震驚。官場上並未有分明的是分黑白,有的只是妥協和交易,他雖然年紀一大把了,也還沒大摸清這裡頭的門道。可女兒才多大年紀?
陳天民在心裡嘆口氣,眼前這人真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麼?怎麼如此難纏呢?比官場上那些老練的政客還要厲害三分。
先是拿捏著他的官帽子,逼著他處置龍長興,“秉公斷案,大義滅親”。現在又藉由赦免龍長興為由,又要他幫著“安撫”龍家人的情緒。這哪是安撫,分明就是想借由他知府的威嚴,給她姑母徐氏撐腰,壓壓龍家人可能會有的情緒。
今早他在公堂上判決龍飛繼承龍長富大半財產,龍氏族人並不服氣,徐氏就算分得財產,在龍家這個龐大的宗族面前,依然會受制約。這時候,任何人出面都是行不通的,還得要他這個地頭蛇父母官出面彈壓才成。
陳天民儘管暗恨徐璐算得太精,但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小女子的精明厲害。擅借刀殺人之法。而他就是她手上那把刀,替她衝鋒陷陣,做她不能出面也無法出面的事兒。
儘管知道自己只是人家手上的棋子,可陳天民卻半分脾氣出無,反而還得高高興興地做這顆棋子。
陳天民說:“龍家不服也得服。若是不服,下官治他們一個欺虐寡嫂,搶奪財產之罪。我朝律令,凡搶奪財產者,無論成功與否,皆是重罪。輕則斬左趾,重則處以極刑。”
好像,大慶朝確實有這麼一項律法,本朝律法不比前朝,律法一向森嚴,搶奪罪判得極重。倒也難為陳天民了,為了討得徐璐的好,赦免龍長興,連搶奪罪都搬出來了。
陳天民能做到這種地步,也是被逼無耐,實在是凌峰的兇名太過響亮了,再則他有錯在先,就更是挺不直腰桿了,徐璐要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