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可以使自己用平靜穩重的語氣說完走過場的話:“臣妾恭迎聖駕。”
容若是帶著火氣過來的,可是遙遙聽到歌聲琴聲,走近再看到這容色清美的麗人,火氣實在發作不出來,可是要和和氣氣,又做不到。悶了半天,只得沒好氣地說一聲:“平身吧!”
“謝聖上。”楚韻如保持著皇后完美的儀態禮貌,說著老套的話,站了起來,抬起頭,望向容若。
這一對成親兩年的夫妻,終於第一次,真正地正視彼此。
容若只覺楚韻如容顏如畫,眉若青黛,唇似塗丹,偏偏如此美人,如此年少,一雙眸子清美之外,竟有些暮氣沉沉。他心中微動,忙側開眼睛,盡力用冷酷的聲音說:“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什麼來找你的?”
楚韻如低眉垂首:“臣妾不知。”
容若見一個少女做出這樣死氣沉沉的動作,說出這樣死板的回話,又覺生氣,又覺憐惜,不覺冷笑一聲:“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的宮女小絹今早送出一塊有毒的糕餅,而這糕餅最後遞到了蕭性德的手裡?你不知道,外頭很多人都傳你非常討厭蕭性德,屢次說要除掉他,那麼你都知道什麼?”
楚韻如大驚抬頭,震驚地望著容若,然後又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性德。這個時候,她氣得連手指都冰涼一片,悄悄在袖中顫抖。
性德的容貌之美,以及他忽然被皇帝收為隨侍,日日夜夜,寸步不離的事,早已傳遍宮廷。暗中,不知有多少流言猜測,而大部分人都會相信其中最不好聽,最髒骯的那一種。
這樣的話,楚韻如早聽得多了。她原本就是個被冷落的人,所以只是冷冷哼一聲,也就罷了,料不到今天會有這樣的大罪降到頭上來。
此時此刻,她想到的,不是喊冤,而是憤怒。
她也是楚家金尊玉貴的小姐,自小就習詩書禮儀、忠孝賢德的道理,聖人之言、女子之德,哪一條不謹記心上,送入宮中,封為皇后,為天下國母,被生生冷落兩年,而今,卻為這樣莫名其妙的事,被自己的丈夫逼上門來。
她是當朝國母,竟被視做與男寵爭風而施毒手的女子,置她這當今皇后於何地。
她憤怒已極,反倒笑了出來,笑容美至極處,卻又冷至極處,望著她的丈夫,她的君王,生平第一次說出了有違閨訓的話:“原來今日聖上貴足踏賤地,是為蕭侍衛討公道來的。既然如此,臣妾怎敢欺君,此事確是臣妾所為。臣妾身為皇后,統御六宮,當要維護宮中制度、皇家名聲,自問所作所為,全是為皇上清譽著想,為大楚名聲著想,皇上若要怪罪,我就此領受便是。”
容若萬萬沒想到,她竟會一口承認,瞪大了眼睛,怔怔望了她半天。明明是他來找她興師問罪啊!怎麼現在,倒像是自己被她壓住了氣勢,不免有些不甘心地瞪著她。
“好一位皇后,你說得真是太好了。你統御六宮,殺一個你認為會敗壞皇家聲譽的侍衛算得了什麼?就是天天讓人跪在外頭大太陽底下,自然也是理所當然,無可指責的。”
楚韻如徐徐抬頭,望定容若的臉,本來波瀾不起的眸子裡,盡是傾天的烈焰。這個殘暴之名傳遍天下的皇帝,這個殘虐折磨奴才如草芥的皇帝,居然跑來怪責她對手下太苛。她越想越恨,反激起滿心的怨怒來。
容若見楚韻如神色不善,眼中光芒越來越激切,竟也嚇了一大跳,不知楚韻如要如何發作。
誰知楚韻如卻只是直直對著他跪了下來,眸中怒火狂燃,而聲音卻平靜如水:“楚韻如失德,不憐臣下,不恤奴婢,不敢再居後位,就請皇上下旨懲處吧!”
容若想不到,他說一句,她就頂一句,他來審問,什麼手段也沒來得及用,她就全認了,他來問罪,還沒開口論罪輕重,她就先要甩帽子不幹了。一個這般柔弱的女子,說起話來竟會這樣強硬。
對她的印象,明明還是當日探病時,一語不發跟在皇太后身邊,看似怯生生的女孩,卻能把他這個皇帝頂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容若有些氣悶地望向楚韻如,卻見她神色淡然,可眼睛裡明明是無窮無盡的悲憤、怨苦、不甘、不屈,化為烈焰,灼人魂魄,燒人肺腑。
容若只覺胸口一震,沒來由地一疼,竟似被那如水明眸中的無雙烈焰真的燒著了一般,恍恍惚惚間,似乎有些明白楚韻如說這些話時的心情了,這個纖美少女,性子竟剛烈至此。
本來因性德無辜被謀害的滔天怒氣,小絹活生生死在眼前的滿心怨憤,竟全被楚韻如眸中的悲苦壓了下來。
容若發熱的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