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生又發作不得,畢竟,天子與臣下之間,還是要講尊卑,更是講臉面的。正所謂君君臣臣,若是天子連臉皮都撕了不要,硬是要臣子去擔這個責任,那以後,還有哪個臣子敢站到自己這一邊來?
朱祁鈺可是很清楚國朝文官們的力量到底有多強大,特別是每每午夜夢迴之時,那些大臣們用手腳和牙齒,生生將那三名王振餘黨誅殺於殿內的猙獰嘴臉,就總會在腦海裡出現,時常會一身冷汗的驚醒過來,那彷彿已經成為了他內心最為恐懼的夢魘。
這也是為什麼朱祁鈺一上臺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培養和扶植親信臣下的原因,就是因為生怕那歷歷在目的場面再次出現在眼前。
朱祁鈺臉色陰沉如水,並沒有立即回答那陳循之言,緩步於廳中繞起了圈子,目光從廳中諸人的臉龐上一一地掃過,但是,他收穫的,盡是失落,沒有一個人敢用目光與他這位天子對視,與其說是恭敬,還不如說是在逃避。“王八蛋!”朱祁鈺在心中恨恨地痛罵道。
或許是走累了,朱祁鈺坐回了那龍案後面,看著那眼前的碧玉茶盞手指輕輕地在案上叩擊著:“諸卿乃是國之棟樑,而楊洪的舉動,不僅僅牽涉到天子的顏面,同樣也涉及到了朝廷與諸藩之間的關係,我大明周邊藩國無數,若是此事不能妥當處置,那日後,諸位邊將皆如何胡來,那到時候,朝廷如何處置,諸藩又如何交待?”
朱祁鈺好歹肚子裡也還是有些彎彎道道的,再提這個話題雖然顯得有些勉強,但他卻點明瞭並非是主要去追究楊洪,而是針對這種事情,朝廷應該拿捏出一個相應的對策來作為範本,也算是勉勉強強將了這些內閣大臣一軍。
朱祁鈺嘴裡說著話,目光卻一直盯著那王文,王文不由得有種如坐針氈之感,暗暗嘆了一口氣,看樣子,自己再不出頭的話,焉能對得起天子把自己當作心腹的信重?別說是每一位文臣都視之為畢生奮鬥目標終點的首輔之位,怕是自己絞盡了腦汁,無數次為天子充當馬前卒才換來的次輔之位都要搖搖欲墜了。
“臣以為,功必賞,過必罰,此乃國朝之體制,更事關陛下的威儀和我大明的江山社稷長久,輕忽不得……”王文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站了起來,表情肅穆,語氣凝重,猶如一位亢然直諫的錚臣一般,侃侃而言。
“……所以,臣以為,楊都督當削職去官,詔示天下,以儆效尤。”王文此言,不由得讓再場諸人齊齊色變。
陳循眉頭一挑,卻沒有開口阻止的意思,而高谷好歹也早人老成精的人物,此刻聽王文之言,心中暗暗冷笑不言,倒是那商輅聽言,不由得站了出來喝道:“不可!次輔大人,楊都督乃是國之柱石,若是為一叛國奸宦,而傷邊鎮數十萬將士之心,於國大不利也,望次輔大人慎言。”
年方不過三十五的商輅,比起陳循、高谷和王文來,都顯得年輕太多,而且入閣之前,官職並不高,但是,他的話,卻不能不讓朱祁鈺重視,因為,這哥們實在是個牛人。
第八十五章 痴愣遁,猶有怨
單說讀書的成績,商輅是明代近三百年科舉考試中第二個“三元及第”(同時獲得解元、會元、狀元)(第一個是黃觀,被朱棣除名。所以又說商輅是明代唯一“三元及第”),正統十年會試第一(會元),繼而殿試第一(狀元),三元及第之光,在明代只有被朱棣除名的黃觀和他有此殊榮。
何況他又是國子監出身,執掌國子監近二十年之後,門生弟子遍天下地原國子監祭酒李時勉的得意弟子。在年輕計程車子官員之中,威望極隆,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非常時期徵詔入閣。招其入閣除了因為他的學識以及在年輕官員中的威望之外,更重要的是他的確十分有才幹。
“商卿之言也有些道理,楊洪自永樂年間,就為我大明徵戰四方,數十載立下了無數汗馬功勞,若是如此處置,的確會寒了天下軍鎮之心。”朱祁鈺雖然偶爾在與上皇帝,也就是自己親哥哥朱祁鎮的問題上,顯得過於敏感。
但是,他終究也不是個智商低下的二百五,被王文那麼一刺激,再加上商輅這麼一分析,朱祁鈺總算是恢復了幾分理智。畢竟,事關國體,也關係到邊鎮數十萬將士的軍心,處置不當,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陛下的意思是……”王文也沒有堅持自己的想法,他心裡邊很清楚,天子真要照自己的話做了,那自己可真就是上了岸的鹹魚,一輩子都別想翻身,甚至還有可能在青史的奸臣榜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可不傻,原本他還以為高谷會跳上來,卻沒有想到居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