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皇帝朝夕相處了這麼久,她多少也懂了些路數。越是大事,就越容易有更多不起眼的小人物被推到前頭來送死。比如她頭回到紫宸殿來送宵夜,那就是陛下心情不好,御前宮人才把她推進去替他們觸黴頭的,那時事小隻需要她一個而已,眼下曲家的身家性命皆要搭進去,慫恿眾人過來為他們說情實在不奇怪。
但見她話音落時薛氏顯有一怒……
好吧,那她也不費口舌就是了。
雪梨撇撇嘴,帶著阿杳阿沅就接著往上去了,薛氏微凜,正要追她,魚香扭過頭來一聲低吼。
“魚香!”雪梨稍喝了一聲,正衝薛氏呲牙的魚香轉回頭來,腳下小顛著奔上石階,還先他們一步就進了殿。
內殿裡,皇帝被闖進來就開始打滾求摸的魚香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蹲下身來揉揉它,直到雪梨帶著孩子進來。
阿杳阿沅後叫的那個乾鍋很快也來了,一家子落了座,而後陳冀江在皇帝耳邊附耳稟了幾句,皇帝眉心一蹙,旋即又舒展開。
他看看雪梨:“夠壞的,明知道他們兩頓沒吃了。”
“又不是我不讓他們吃的!”雪梨賭氣地戳戳米飯。外面那一幫實在礙眼,不管曲家是拿什麼來說服他們這樣捨身求情的,總歸要許前程或者重金。
——為了這個就來干涉旁人的家事、跪在外頭弄得陛下里外不是人,過分!
他夾了只乾鍋雞翅放到她眼前的空碟裡,雪梨剛豪放地要拿起來直接啃,餘光瞄到阿沅在旁邊眼睛裡一個碩大的“饞”,默默把這個塞給他啃,自己又夾了一個來。
乾鍋味道足又重,搭著米飯吃最合適,雪梨一邊就著吃一邊問他:“這是哪出?太后又……”
皇帝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回還真不幹母后的事。”
太后已病得很重了,一天十二個時辰裡能有兩個時辰是清醒的就不錯。餘下的是個時辰,不是在瘋瘋癲癲便是在昏睡。七弟為這個已數日沒有好好歇息過了,前幾日易氏臨盆他才趕回府去了一趟,那日太后犯起病來旁人便都勸不住。
是以太后是說過想見他的意思、也確是找人來請過他,但決計沒有本事鬧出這麼多事情來了。
外面的這些,大概是被曲家藉著太后請他去見的事慫恿來的。他最近確是生了要辦曲家的念頭,他們自然要急。可換過來想,就算他去見了太后,太后為家裡說情也沒什麼用了。
曲家顯是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出去告訴他們。”皇帝稍抬了頭告訴陳冀江,“雪梨為勸朕見他們動了胎氣了,他們若再不走,讓她腹中孩子有恙,朕要他們殉葬!”
“諾。”陳冀江一揖,一臉從容地就出去了。
雪梨憋笑,從乾鍋中夾了一塊肥腸到碗裡一放,又張開筷子連肥腸帶小半口米飯一起加起來送進口中,頓時滿口皆是筋道彈牙的肥腸中溢位的特有濃香。
那日皇帝藉著她的胎好歹把人打發走了,她也藉著傳膳的過程好好地給那幫人添了個堵。
但在幾天後,一家子正同在紫宸殿前的廣場上玩樂的傍晚,七王來求見了。
他一身直裾有些凌亂,顯是有幾日沒顧得上換了。魚香一聞那股難聞的味道就竄過去擋它,露著獠牙橫在前頭不讓他過去。
“七叔叔!”阿杳喊著他跑過去,揮揮手把魚香推開,魚香委屈地鑽進阿杳懷裡又拱又蹭,阿杳趕緊哄它,“乖啦乖啦,你沒錯!但那是七叔叔,你不可以兇他的,好不好!”
“嗷嗚。”魚香繼續蹭阿杳,引得阿沅也過來幫姐姐哄它。
謝晗在皇帝面前一揖:“皇兄……”
“你說。”皇帝笑意斂去,雪梨也看著他。
“皇兄,您去見見母后吧。御醫說……”謝晗鼻子一酸,“御醫說母后可能也就是這個月的事了。”
雪梨神色一顫,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的面容卻沉得讓她說不出話。
他負手站著,站在這紫宸殿的天地間,緊蹙的眉心沒有一點笑意,可眼底也尋不出半點的慌亂或者悲傷。有那麼彈指一瞬,她心底生出久違的距離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冷酷無情,只是大齊的皇帝,離她非常遙遠。
但也只有那麼短短一瞬而已,她旋即就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去握他的手:“陛下?”
他神色未動。眼底輕輕顫著,似乎不想理會任何人。
連雪梨都險些因為他的這副神色就退到一旁去不擾他,靜了一會兒,還是又捏了捏他的手:“謝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