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大夥眼中的疑慮,程名振繼續解釋:“如果我做了襄國大總管,對新來的人和老洺州弟兄就要一碗水端平。萬一北方或者西方起了戰端,所有弟兄就要不分親疏全拉上去。這樣的仗不用多,三、兩場打下來,洺州軍就不會再是洺州軍了。竇大當家想換什麼人,想調遣那個將領,甚至把我調往他處,都不會有什麼阻礙!”
“先摻沙子,再挖牆角,抽大梁,這招數咱們都懂!”杜疤瘌嘆了口氣,低聲回應。心裡終究還是覺得程名振有些過於謹慎了,想了想,又低聲說道:“可咱們既然知道這些手段,自然會小心防範,不會輕易著了別人的道兒!手裡兵多,總比兵少要好。萬一出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也能讓人多些顧忌不是。況且你怎麼看出老竇沒安好心的?這些天來,我一直加著小心,可是一點兒都沒察覺!”
“我也沒看出來。但我不想給人這個機會!”程名振搖搖頭,非常坦率地承認。“竇天王這個人,我一直無法看明白。所以,在沒看明白之前,我不想給任何人瓦解洺州軍的機會。更不想讓自己帶的兵太多,進而引發別人的顧忌。像目前這樣,幾千兵馬,守著平恩三縣和鉅鹿澤最好。畢竟這才是咱們的根基,無論外邊風雲再怎麼變,別人輕易吞不下去!”
幾句話說得老氣橫秋,根本不像出自一個年輕人之口。杜疤瘌聽女婿如此說,知道事情已經不能挽回,嘬嘬嘴,長嘆著道:“反正只要不是你一時衝動,我就沒什麼話好說。我都這麼大歲數了,還圖個什麼,不就是希望看著你跟鵑子平平安安麼?”
惋惜地看了看女兒和女婿,他又繼續補充,“如今你都做到這個份上了,老竇即便心裡猜疑你,沒有確鑿把柄前也不能趕盡殺絕。只是弟兄們那邊你怎麼交代?你自己甘心一輩子做個小小郡守,弟兄們難道也都甘心永遠做鄉勇麼?”
“只要您老,六叔、五叔還有鵑子、二毛明白我的心思就成。其他人,我稍後會把他們召集起來,一同商量今後的去向。”程名振點點頭,低聲回應。
杜疤瘌的提醒很對,如果他不能為手下人提供更好的前程,很多人必然會自己去爭取。然而,依附於竇建德旗下,卻保持洺州軍的相對獨立,是目前為止他能為自己想到的最好出路。這條主幹他必須抓住,至於其他在主幹之外的細節,不是想不到,而是沒有暫時根本能力去顧及。
“我都說過了,都這麼大歲數了,還圖什麼!”杜疤瘌悻然答應,然後把頭轉向孫駝子。“你呢,老六?”
孫駝子早就做好了決定,笑著說道:“不瞞你說,我一直覺得竇家軍有些地方很彆扭,只是具體彆扭在哪裡卻說不出來,反正不像咱們洺州軍舒坦!”
“老東西!”杜疤瘌氣呼呼撇嘴,“你敢不留下,我打斷你的腿!”
“我跟著小九哥!”不待杜疤瘌把頭轉向自己,王二毛主動表態。“做地方官也挺過癮的,別人見到我就得稱呼一聲王老爺。今天竇建德不是說給你四個縣令名額麼?給我留一個,讓我也過兩天受人跪拜的癮!”
“沒正形!”程名振笑著數落了一句,心裡卻覺得很是溫暖。自從館陶縣開始,兩個人幾乎就形影不離。如果王二毛今天表現得稍微猶豫了些,他還真難確定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事實上,從進入竇家軍起到現在,竇建德都沒對洺州營做過什麼出格的舉動。只是程名振自己心裡很不安,就像孫駝子說的那樣,總覺得竇家軍裡有些地方不對,到底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來。這種不安的預感隨著竇建德兩次安排他嚴肅軍紀而愈發強烈,強烈到他如刀刃抵背,如果不立刻逃開,就隨時都有喪命的危險。
至於這種預感是由於過分焦慮而產生,還是長期生存於危險環境下養成的直覺,程名振自己也分辨不清楚。所以他只能謹慎地做出防範,寧可信其有而不信其無。畢竟,在這亂世當中,什麼功名富貴都是過眼雲煙,只有活下來,才是唯一的硬道理。
第三章飄絮(三下)
與最近親的人取得一致後,程名振出門叫過自己的親兵,命令他們分頭去召集校尉以上將領,讓大夥到自己的中軍帳內議事。
他放棄襄國大總管職位,轉做地方文職的訊息早已在洺州營內傳開。將領們聞聽後個個心懷忐忑,根本沒人敢走遠。聽得主將派人來叫,趕緊收拾了一下,三步並作兩步向中軍走。沿途遇到認識的好友也不敢多說話,相互之間用目光探詢,在彼此的眼裡都看到了驚疑。
待大夥到齊,程名振立刻直奔主題,“我被委任為襄國郡守的事情,大夥想必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