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爾雙手撫摸著身上每一處刀傷。他心裡清楚自己快要死了。艾提司欺騙他。根本就沒有新生命,也沒有什麼第二次機會。這就是他的生命終點。他用一切作賭注,最後卻只能死在離家好遠的陌生國度,在異教徒的城牆外。他靜靜地躺著,突然替自己感到可憐起來。雙手還在身上游移,觸控每一處傷口。疼痛漸漸退卻,死亡悄悄降臨。高德菲爾閉上了眼睛……
《貴族之血》015 高德菲爾篇之十(吸血鬼,H 慎入)
就在這個時候他驀然發現傷口已經痊癒。吃驚地叫喊出聲,連忙坐起身子,拍拍身體各處。身上的外衣血跡斑斑,顯示他被刺了好幾刀。肌肉組織已經重生,傷口癒合完全,沒有留下任何疤痕。
錯愕的高德菲爾站起身。原來他還沒死。他死不了。現在他終於瞭解古高盧人的異能有多麼神奇;也終於領悟它為何既是恩賜也是詛咒。釐清思緒之後,突然感到肚子餓起來──一半是身體在渴求,一半是復仇之心在騷動──他朝著黑暗中的土耳其男子追了過去。
不出片刻,高德菲爾就逮住了土耳其男子。他潛行無聲,移動迅速,男子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已然成了獵物,直到高德菲爾的獠牙瞬間咬入他的頸子,已經太遲了。這一次的進食很順利:鮮血源源迸出,他飢渴地品嚐緋紅色的香甜,盡情汲取對方的生命力,直至他氣力喪盡。
進食完畢,高德菲爾直接將屍體棄於戰場。喝人血原來不像自己當初所想那麼噁心。也許在剩下的日子裡,他可以喝這些異教徒的血,宛如信仰虔誠的刺客為了基督而戰,這是多麼獨特的暗殺方式啊。
饜足了,心情莫名一振,他回到洞穴。艾提司不發一語,對於繼承人頭次獵食毫無稱讚,高德菲爾有些氣惱。作父親的應該多多鼓勵兒子才是。他想起盧森,心情鬱悶起來。現在他沒辦法回家了。英格蘭沒有異教徒讓他取血。為了生存,他必須留在聖地。
艾提司朝他走了過來。「我今晚要離開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嗎?」
「你要去哪兒?」
「回家。」
高德菲爾嚥了咽口水。有種疏遠的感覺令他不知所措。「回家。」他嘴裡重覆一次,心下覺得不公平又想家,頓時焦急起來,脫口而出:「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你是我的兒子。」艾提司提醒他。「那也是你的家。」
「不。」高德菲爾不假思索地衝口說。直覺地拒絕了。「我不想跟你走。我──我要重返軍隊。我想打敗海外新域(注)裡的異教徒。這是我當初來這兒的目的。」
艾提司定定看著他,一雙黑色眸子充滿同情與理解。
「十字軍戰士在出發前已經發了誓。」高德菲爾繼續說下去。他打定主意之後,心情平靜不少。「你或許不信我的上帝,但他是我終生的信仰。我必須完成對他的承諾。也許等戰爭結束,我可以步行在耶路撒冷的街上,祈求赦免我的罪,如果我夠幸運,也許還可以感受到上帝的恩典。」
「你到底願不願意跟我一起走?」艾提司的語氣裡還帶點期盼。
高德菲爾不敢正視他的眼睛。「我不知道。」
「我沒想到,才剛有了子嗣,這麼快就要與他分離。」艾提司坦言。他爆出一短笑,笑聲顫抖。隨後別過頭去,神情憂傷。「也許是我等太久了。也許是我選錯了人。可是我的出發點是好的。」
「我也是。」
兩人靜默了片刻,艾提司輕聲說:「希望咱們還有機會見面。我還有好多可以教你的。」
高德菲爾還是沒說話。艾提司似乎明白說再多也是徒勞。他往前走幾步,將高德菲爾攬入懷裡。那是個短暫、熱情的擁抱,充滿愛與關懷。然後放開手,後退一步。
「再見了,兒子。咱們各奔前程吧。也許將來有一天,能在某處相會。到時候……」
高德菲爾陡然打斷他的話。「誰知道呢?」
「是啊。誰知道呢?那得由我們的神作主了。」
艾提司轉過身去,走出洞穴。下到山坡半途,他回過頭來望了一眼,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蒼白,他的金色胸針閃著微光。
高德菲爾目送他離去。當艾提司走到河邊,身影幾乎望不見了,高德菲爾才喃喃地說:「再見了……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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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海外新域;outremer,法文原意為「海外」。泛指第一次十字軍東征期間,基督教軍隊在巴勒斯坦沿岸佔領的地區。十字軍在那兒共建立了耶路撒冷王國(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