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
趙正往後跳,王振飛揮刀,門外又有人撲進來,一片混亂中,忽然聽見—個人用一種極有威嚴的聲音大聲說:“你們全都給我住手!”
一個白晰清秀、三十多歲的藍衫人大步走進來,用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瞪住他們:“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沒有人再動。
因為這個人就是這地方的父母官,進士出身的“老虎榜”知縣,被老百姓稱為“熊青天”的七品正堂熊曉庭。
他是能吏,也是廉吏,他連夜趕到這裡來,因為他對手下這個年輕人有份很特別的感情,那已經不是長官對下屬的感情。
“我相信楊錚絕不擊膂這種事。”熊曉庭說:“如果趙班頭怕對上面無法交待,本縣可以用這七品前程來保他。”
趙正立刻躬身打揖:“熊大人言重了。”
他是府裡派來的人,但是他對這位清廉正直強硬的七品知縣,還不敢有絲毫無禮。
“只不過這件案子還是要落在楊錚身上。”熊大人轉向楊錚:“我給你十天期限,你若還不能破案,就連我也無法替你開脫了。”
十天,只有十天。
沒有人證,沒有線索,沒有一點頭緒,怎麼能在十天之內破得了這件案子?
天還沒有亮,楊錚一個人躺在床上,只覺得四肢發軟,嘴唇乾裂,頭腦渾渾沌沌,就象是被人塞了七八十斤垃圾進去。
他恨自己,為什麼要在這時候生病。
他絕不能讓自己這麼樣倒在床上,他一定要掙扎著爬起來。
但是他滾燙的身子忽然又變為冰冷,冷得發拌,抖個不停。
暈眩迷亂中,他好象看見蓮姑走進了他的屋子,替他蓋被,替他擦臉,拿著他的臉盆替他去井裡打水,好象去了很久沒有回來。
(四)
他彷彿還聽見了一聲慘呼,那彷彿是蓮姑的聲音。
此後,他就沒有再看見過她。
天亮了。
禿子雖然一夜沒有睡,卻還是精神抖擻,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少了一個人,他身上卻多了一萬兩銀子。
行裝已備好,健馬已上鞍,從此遠走高飛,多麼逍遙自在。
他想不到花四爺居然會來,帶著個小書僮一起來的,胖胖的臉上一團和氣,只問他:“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禿子笑道,“四爺交給我辦的只不過是小事一件,簡直比吃白菜還容易。”
“現在如玉已經躺在棺材裡?”
“她不在棺材裡。”禿子說:“她在井裡。”
“哦?”
“前天晚上她就不在怡紅院了,幸好我還是找到了她。”禿子很得意:“前天晚上送她出去的車伕是個酒鬼,我只請他喝了幾兩酒,他就把她去的那個地方告訴了我,我當然不會找不到的。”
花四爺微笑:“你倒真有點本事。”
禿子更得意。
“我趕去的時候,她正好從屋子裡出來,到井邊去打水,三更半夜誰都難免失足掉下井的,所以我一伸手,事情就辦成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你辦得很好。”花四爺說:“可惜還是有一點兒不太好。”
“哪一點兒?”
“你殺錯了人!”花四爺道:“昨天晚上如玉已經回到怡紅院,還陪我喝了兩杯酒。”
禿子怔住了。
花四爺又笑了笑:“偶然殺錯一兩個人其實也沒什麼太大關係。”
禿子也笑了。
“當然沒關係,今天我再去,這次保證絕不會再殺錯。”
“那麼我就放心了。”花四爺帶著微笑,吩咐他那個最多隻有十五六歲的小書僮:“小葉子,你再替我送一千兩銀子給這位大哥。”
小葉子長得眉清目秀,一臉討人喜歡的樣子,尤其是拿出銀子送人的時候,更讓人沒法予不喜歡。
禿子的眼睛就象花四爺一樣眯了起來:“這位小哥長得真好。”
他沒有說完這句話,因為他只看見了小葉子拿銀票的—隻手。
小葉子另外還有一隻手,手裡有一把刀。
雖然是很短的一把刀,但是如果刺入一個人的要害,還是一樣可以致命。
小葉子輕輕鬆鬆地就把這柄短刀的刀鋒送進禿子的腰眼裡去。
完全送了進去,連一分都不剩。
象禿子這種人的死,才是真正不會有人關心的。
因為他殺人。